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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笑
宫崎骏给我的最深刻印象就是笑。
“（笑）我哪里有想要毁灭日本，我只是预测日本终将被毁灭....”（1）
“他谈到了新奥尔良，卡特里娜的飓风，并坚持认为同样的事情一定也会发生在东京。”（2）“我的思想中有许多消极的方面。我会用冷酷的甚至是悲观绝望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3）
宫崎骏是一个悲观主义者。
宫崎骏也是一个乐观主义者。
“我希望能通过影片，让大家都能鼓起勇气看到希望，未来的世界仍然是美好的，值得我们继续生存和探索。”（4）
因为“即使是在混乱的时代，也有很好的东西，也有激励我们的东西。”（5）
“我並不想解決世界的問題，只想要傳達：即使這世上有憎惡、殺戮、暴行，但還是存在著美好的事物。”（6）
宫崎骏笔下缺少不了随风而翔的纵情飞行。
“我觉得飞行所表达的是一种挣脱地心引力而得到的解放。事实上对我来说，飞行就是一种解放的形式。”（7）
解放是挣脫束缚，挣脫诅咒。
“我们是咳血的鸟儿，一次次在清晨起飞。”（5）
在那腐海毒菌，残尸断瓦上空，不是仍振翼翱扬着蓝衣纤影吗？
“我的确相信故事的力量...给故事的聆听者激励、震撼、启发。”（8）
宫崎骏的悲观来自严酷的现实。宫崎骏的乐观是直面严酷现实的态度，是珍惜世间美好的态度，是勇于超越自我的态度。
“即使它（吉卜力）明天就破产也没关系（笑）。谈论这样的事情（吉卜力前景）没有意义。”（9）
笑对惊涛骇浪，是乐观主义的极致。
宫崎骏的悲观与乐观已合而为一了。
宫崎骏的悲观源自战争的不幸，源自四岁半孩子对父母的疑惑。（10）
宫崎骏的乐观源自森林的轻吟，源自一体自然包容万物的讯息。
二 自然 万物一体 天人合一
一人一鹿，骑行于空寂旷野中。天地茫茫，前途未卜。
一人一艇，沉浮于幻云寒水间。漂渺天际，孤身只影。
真的是一人独行吗？
你曾否侧耳倾听风的低语，那“森林深处吹来的风，悄悄吹起你的头发。”
“遙远大地上旅行的风是路标，把头花，送给寂寞漂泊的你。”
那是宫崎骏的自然。你是那宽广无边的世界的一员。
这跟中国万物一体，天人合一的世界观非常相似。
万物之一体，这天，就是宫崎骏的自然。个人由于日常生活的需要和束缚而将自我从自然（天）中分离出来。由此产生了天人相隔相分的感觉。
自我总把视野局限于日常所见之物，切断日常之物与隐藏在背后无穷无尽其他事物的联系，从而忘却了自己身处自然（天）之中。就像《堤中纳言物语》里常人眼中蝴蝶的美丽。但虫姬却说：“美丽只是表面的，看到了真正的自然才能懂它们”（11）
世间万事万物，包括人类和人类的心都是相互依存，相互影响，永远流变的。任何事物之间都有或近或远，或直接或间接的联系。宫崎骏的自然就是这样普遍联系的一体。这万物之一体，这天，就是人类的家，是人类繁衍生息的居所，是人类根之所在。
“从孩子们降生到这世界起，自然已深深地扎根于他们的心灵和灵魂深处。”（12）“內在的宇宙拥有外在的宇宙”（漫《风》七卷）人的心本就与世界联系，因此孩子的心是开放而渴望接触世界的，是充滿好奇而渴望理解他人他物的。
“在我们乡下，有一种神奇的小精灵，他们就像我们的邻居一样，居住在我们的身边嬉戏、玩耍。但是普通人是看不到他们的，据说只有小孩子纯真无邪的心灵可以捕捉他们的形迹。如果静下心来倾听，风声里可以隐约听到他们奔跑的声音。” （13）
当小孩子长大成人，当他们经受过生活的种种历炼和社会观念的影响，他们的知觉便被束缚了，他们便与人类之外的世界隔离了。
“如果姐妹俩继续呆在龙猫的世界里，就根本无法重新融入人类社会。”（14）
不仅如此，伴随着岁月流失世事变迁，适应了社会却不免“染上流感”，那“动荡的时代热风”带来太多的矛盾伤害，即便原本亲密无隙的亲人、知己之间也变得疏远而有无形的壁墻阻隔着了。
于是个人与周遭世界相隔，从而与一体自然（天）相分，由此变成了孤伶伶的人。
囚困于孤独的自我会觉得，周遭万物都与己无关，他人他物不过是实现个人目的的工具，只是被占有被控制的对象。甚至可以为滿足个人贪欲而不择手段。
囚困于孤独的自我会觉得，周遭万物都变成约束自己，威胁自己的存在。如果不被掌握，自我就要仇视它们，要诅咒它们，乃至要毁灭它们。
囚困于孤独的自我会觉得，周遭万物只是在不断伤害自己，摧残自己。世界变成了冰冷无情的怪物，到处都布滿针刺，恐怖异常。于是自我恐惧逃避世界，龟缩自己。
“无面人是片中最似人类的物体，他对四周感到不安也不知自己面孔，当它发现原来用金可收买人心后，就不断变出金子利诱别人，就好象对人际关系感到不安，互不信任的成年人，根本不知自己的面孔是怎样，只知对其他人装做友善，以便控制对方。”（15）
人心本外向于世界，一旦人被束缚被控制，便丧失了本心，失去了名字，失去了面孔。
于是控制占有他人他物的多寡成为个人价值地位高低的标志。
于是“成年人追求不断的娱乐，以填补心灵的空虚。”（16）“我们用毒品、体育竞技或宗教等逃避对现实的关注。”（5）
于是人们将心灵拘于个体事物或寄于彼岸世界。甚至因此而诅咒自己，唾弃自己，惩罚自己。
有的人则在痛苦绝望中完全陷入虚无。“我只怕一件事，就是没有在死前轰轰烈烈地大搞它一场！”（漫《风》土鬼皇兄）
世界变得更加混乱、痛苦、可怕。
“好人是那些死去的人。”
“污秽的世界结束的时刻到了。白鸟飞舞，通知人间永久的净化开始了。和这只有痛苦的世间生活告别吧！”
“我好寂寞…我好寂寞…”
“站在那里不怕被淋湿吗？我把这扇门开着。”
家在哪里？
碧海蓝天绿地中深深吸口气。睁开双眼。
家就在四周。世界的美好和温暖就隐藏在内。
深遂宽广的星之湖，用伏伏碧波送来怡水，缓缓润入心田。“第一次感到心灵这么平静。”世界不再只有战争，只有混乱，只有伤害。
原来世界如此美妙。
那是朋友真诚的关怀。猪要逼成红色才敢正视令人向往的昔日情怀吗？
那是海盗船上相依相偎的温暖。帕兹可以为此牺牲从前的生活。
那是爸爸艰辛工作妈妈掩饰不安换来的孩子们灿烂的笑容。
那是不再虚弱，乘上电车，从光怪陆离中辩识的感动与充实。
那是畅舒心间小小的怨忿和妒嫉，在近海的街市上空重又飞舞的轻盈灵动。
那是神秘诡异骇人恐怖背后遗忘的真正面貌“原来麒麟神可以让鲜花盛开。”
那是龙猫世界令人神往的河蟹，村人的善良纯朴与森林的安宁祥和已浑然一体。“扎根土里，与风共存，与种子越冬，与鸟歌颂。”
机器人心中已然有巨树扎根。这宏伟的物质循环就是自身的归宿。
人类科技的结晶在巨树坚实牢固的簇拥下，托起蜕下贪婪与毁灭的天空之城冉冉上升。
那是天人合一的高远境界。那是民胞物与的仁爱信念。那是物我两忘的喜悦安宁。那是返朴归真的赤子之心。
自然原来是孕育万物的母亲，自我原来是万物一体中的人。
“蒙古人就是靠草為生的，各種生物吃了草，然後人再從生物身上取得鹽分、肉和皮。死亡的生物屍體也歸給其他生物、歸於土，而滋養了草。蒙古人在這個巨大的食物鏈和生命循環體系中生存，也看到自己的存在。和他們的精神生活相較，我們現在的精神面是何等的貧乏？”（6）
人的存在是无穷无尽的事物相互作用，相互影响的产物，真实的人是在这无穷无尽事物组成的自然一体中存在的人。人的价值和意义也与根连系，存在于一体世界里。
蒙古人崇敬草原，称颂草原的雄奇壮丽，其实也正是对顽强生活于其中的蒙古人自身价值的赞美与肯定。
与之相反，“现代主义使我们一次次失去与自然界、周围环境和这颗星球的接触。”（12）现代主义以西方或类似西方的思想观念和生活方式为核心。西方思想强调矛盾对立，强调外在于自然的人的主体性，并将人类的价值与意义寓存于上帝，或脱离现实具体事物的抽象理性，或某个真实世界，幷因此轻视现世漠视自然。虽然推动了科技进步和社会发展，但现代主义衍生了极端的个人主义和极端的人类中心主义，最终引发了尖锐的社会矛盾和人类与自然环境的矛盾。
宫崎骏没有否定吃，没有否定矛盾。吃与被吃的确是血淋淋的，世界本就充滿矛盾。但吃与被吃正是生态系统物质能量循环的方式之一，矛盾对立是以包容共存为基础的。
世界是残酷的世界，但你有没有透过冷峻的脸庞与染血的嘴角看出温柔与美丽。只要足夠坚强，克服恐惧，挣脫束缚，你就能发现这残酷的世界，这一体世界正在源源不断地赋予你生命活力。
“不再探求海的另一方，因为光辉早已在这里，在我心里找到。”
瘴气环绕拒人千里的腐海，是洁净毒性恢复生机的根源。那是失落的大地。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1-5 19:30:58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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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1 10:2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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