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太离去的很潇洒。
“昭和20年9月21日,我死了。”
表情是祥和而安逸的,虽然眼黛眉梢积聚着稍许倦意,但面庞却透露着难以言喻的泰然。
大约一颗心也沉睡了。
听说人在弥留之际会看到一束通向冥界的白光,生命中已经逝去的亲人便在白光的那头微笑着召唤。清太此刻脑海中闪光的会是什么呢?是奔忙征战的父亲?是病榻缠绵的母亲?还是顽皮可爱的节子?或者是一家四口的全家福?
窗外响起了《陋室》,火光映红了嘴角的一丝浅笑。
于是让人想起了庄子那段:“生死修短,岂能强求?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 “一个人寿命长短,是勉强不来的。我哪里知道,贪生并不是迷误?我哪里知道,人之怕死,并不是像幼年流落在外面不知回归故乡呢?我哪里知道,死了的人不会懊悔他从前求生呢?”生未必乐,死未必苦,生死其实没甚么分别,一个人活着,不过是“做大梦”,死了,那是“醒大觉”,说不定死了之后,会觉得从前活着的时候多蠢,为甚么不早点死了?正如做了一个悲伤恐怖的恶梦之后,一觉醒来,懊恼这恶梦实在做得太长了。
稚气的孩子妙目流转,眼中满是期盼;送别的人儿整日在生死边缘徘徊。
人生的至美,就是这种绝望吧。
一直不觉得《萤火虫之墓》中兄妹俩的遭遇有多么惨,反而是其中对成人行为的描述颇让我有种心绞痛的尴尬,仿佛生命如此也是迟早的事情。兄妹俩的逝去在片中显得是如此的完美,仿佛除此之外任何一种结局都是对耐心的折磨。如此在绝望的安逸中离去,一个完美的句点。
节子这孩子是天生无欲无求的――她永远只是个孩子,她饿,甚至想吃糖都仅仅是本能的生理反映;而天真顽皮也只不过是小孩子的基本特色。所以,她天生生活在绝望的状态中,并最终在这种状态下终结;欲望之门还没有向她打开。
她本能的认为只要打开糖果盒就一定会有糖流出;只要摇动盒子就一定会有声响。
她跟着哥哥开始了浪漫的流浪……一场新的绝望之旅。
选择独立这个决定不知到底是对还是错。隐忍的清太是可以假装无视阿姨冷漠神色的,但希望却让他如此在意妹妹那委屈的眼神,于是,田园成了他们的家园。
他还没有绝望,但生活一次又一次开给他空头支票。
所以当节子弥留在萤火虫灿烂的季节,清太究竟是在绝望中挣扎着想替代他那一点点消失的生命,还是在挣扎中绝望的也一点点放弃自己的生命,谁也说不出。结果却都一样,这个夏天,萤火虫之墓,格外闪亮。
失去了最后一个希望,清太终于回归了绝望。
听说故事是原书作者的亲身经历,他曾为妹妹的离去而深深的自责。其实,他若如清太般勇敢的接受了绝望,生命绝不会如此的惨淡下去。
“昭和20年9月21日,我死了。”如此温馨的绝望,温馨到让人绝望。
“回归情结”曾经被用来形容这部片子,如果说人生来是绝望的,生命不过是用来促成这段完美的循环,只不过有长有短。
宫崎骏在文中说到“魂归无处”的酸涩,我看不如说他不甘心绝望,他的生命也是沙漠僧侣一般苦行。有欲则有求,这是人的宿命;有求则有欲,这又是多么尴尬的境界。
上天总是爱开玩笑,他习惯了夺走生命中的点滴,只不过有的时候速度太快,太快,快到让人绝望到流下眼角的最后一滴眼泪。
星星不过是一块遥远的势头。希望也是,所以很容易被夺走。
只不过这过程太艰难。
曾经庄严的宣告LAPUTA是座绝望的城市。看了宫崎骏在名古屋电影节上的演讲,我发现他竟然把战争中葬身火海的城市与之相比,于是不由得读到了人天性中的绝望。听宫崎骏自己说,他是个天性悲观的人,只是在竭力向世人展示一个与众不同的自我,但天性中的绝望却自然而不自觉的流露在每一个瞬间。
悲情,教会了我绝望。
绝望是LAPUTA最大的魅力,我深深的信仰着。被无数激进的探索者热恋着的漂浮岛,从一开始就寓言着摧毁的震撼力,他注定是要用绝望的面容在人间挥洒绝望的。荒凉是他的天性,荒凉到赐予了机器人一个天堂……他们是绝望的产物……竭尽绝望的人们把信仰寄托在他们身上,却无意中开始了另一轮的绝望。他们无欲无求的看守着这座无欲无求的城市。
当城市的绝望被无端的侵扰,绝望就如此的爆发了。
希达却不该是绝望中的孩子……于是她的欲望让他献出了头发……得到了一份难得的情意……
习惯了把《风之谷》和《幽灵公主》并排开来。传说《幽灵公主》风格上是《风之谷》的延续。我只觉得他的绝望在躲躲藏藏中有爆发的趋势。如此恢弘而大气磅礴的片子角落中弥漫着空灵……山林间滴滴嗒嗒转动着小脑袋的树精是无人问津的……他们自得其乐的绝望……空灵二字仿佛天生是用来渲染无辜的……这里的无辜不是惊天动地的悲鸣,而是绝望的衍生含义……于是那贯穿始终的主旋律仿佛在吟唱着一曲《天问》……谁来为这个绝望的世界悲鸣?
千寻的回眸留下了白龙绝望的眼神……重逢不过是梦想……千寻可以在回忆中收藏这个亦真亦幻的小小心愿……而白龙呢……上帝不如让他从一开始就绝望……否则这漫长的日子让他如何在黑暗中消磨逐渐恢复的意志?
不在绝望中消亡……就在绝望中更绝望……
死亡只是绝望最好的一个例证……所以才有了赚人热泪的《萤火虫之墓》……
所以我相信只有在《龙猫》的屏幕前痛苦的人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