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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宫崎骏《 HOWL’S MOVING CASTLE 》魔法使哈威尔与火之恶魔中文版 --哈尔的移动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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じ☆小富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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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11 17:49:20 |显示全部楼层
じ☆小富Y~~制作
目录:
第一章 跟帽子说话的苏菲
第二章 初遇荒地女巫  
第三章 黑色的城堡
第四章 迷样的巫师
第五章 清洁大作战  
第六章 游戏规则  
第七章 树篱间的稻草人  
第八章 飞天七里格靴
第九章 解不开的咒语  
第十章 一个暗示
第十一章 前往奇异国度
第十二章 会见潘思德曼太太
第十三章 抹黑哈尔的名声
第十四章 生病的皇家巫师
第十五章 变装参加葬礼
第十六章 众多的魔法  
第十七章 移动的城堡搬家
第十八章 城堡变成花店
第20章 危机浮现
第21章 最後的胜负
  
正文。。。。。。。。。
在印格利国里,像七里格靴啦,隐形斗篷这些东西可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唷!但在这个国家里,当三个兄弟姐妹中的老大可是顶倒楣的一件事。每个人都认定了你会第一个失败!尤其是三个人必须一道外出奋斗时,人们更是认定了老大铁定会最没成就。  
    苏菲海特是三姐妹中的老大。假如她是伐木工的女儿,她成功的概率或许还能大些。但她的父母经济能力优沃,在繁荣的马克奇平镇上开有一家帽店。苏菲的生母在她两岁,妹妹乐蒂一岁时去世。她父亲再娶。对象是店里最年轻的助手,一个叫做芬妮的美丽的金发女子。婚後不久,芬妮又生了老三玛莎。照说苏菲跟乐蒂因此就会成为一般故事中的丑姐姐了。但事实上三个女孩都长的很漂亮。尤其乐蒂,是大家公认三姐妹中最美丽的一个!芬妮对三个女孩皆疼爱有加,一点也不会对玛莎特别偏爱。
    海特先生很以他的三个女儿为荣,送她们到镇上最好的学校就读。苏菲最用功。她大量的阅读。但她也很快就认知道她能够拥有「有趣的未来」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虽然她不免觉得失望,但她的日子一般说来仍是过的很愉快~照顾妹妹们,并且教导玛莎当机会来临时要会掌握。因为芬妮总是在店里忙著,照顾妹妹们的责任自然就落在苏菲身上。两个妹妹常会吵架,互相扯头发尖叫连连。乐蒂不甘心成为继苏菲之後较不成功的一个。
「不公平!」乐蒂总会尖叫:「凭什麼只因为她最小她就可以拥有最好的?我要嫁给王子!我偏要!」
玛莎听了,总会顶她说,她单凭一己之力,无须嫁给任何人,就可以有钱到不行!
接下来,苏菲就得想法子将她们拉开,并修补她们的衣裳。她很巧於针线。後来,甚至为妹妹们裁制衣裳。其中有件她为乐蒂参加五月节(也就是本书的故事正式开端的那个日子)所缝制的深玫瑰色的外衣,芬妮认为那简直像是金斯别利城里最贵的店里买的高档货。
    也差不多就在那个时候,人们开始谈起荒地的女巫。据说女巫威胁要取国王女儿的性命。国王派他私人的魔法师,苏利曼巫师,到荒地去对付女巫。结果似乎不仅没能将女巫摆平,苏利曼巫师还因此丧命。
   因此,在那事件过後数个月,当一座高大的黑色城堡突然出现在马克奇平镇旁的山丘上,四个高高的、狭长的角楼持续的往外冒出黑烟时,每个人都认为女巫又搬出荒地了!她又要像五十年前那样,开始陷全国於恐怖之中了!人们非常害怕!没人敢独自出门,尤其是夜里。更可怕的是,城堡并不固定待在同一个地方。有时看著是在西北方荒野上一个高高的黑色污点;有时又绕到东边的岩壁上;有时直下山岗,就坐在离镇北最後一座农场不远的石南地上;有时还真的可以看到它在移动!脏脏的灰烟由角楼里阵阵涌出。有一阵子,每个人都确信要不了多久那城堡就会直下到山谷里来了。镇长也说要派人到国王那儿讨救兵。
   但那城堡只是持续的绕著山岗转。後来人们更听说那其实不是女巫的城堡,而是哈尔巫师的。哈尔巫师也是个声名狼藉的人物。虽然看来他似乎无意离开山岗,但据说他最喜欢收集年轻女孩儿,并且吸取她们的灵魂。还有人说他喜欢吃女孩子的心脏。总之,他是一个极端冷血、没心少肺的巫师。任何落单的女孩儿若被他捉住了,铁定完蛋!苏菲、乐蒂、玛莎、跟马克奇平所有其他的女孩们都受到警告:绝对不能单独外出。这令她们讨厌的要命!不知哈尔巫师收集那麼多灵魂到底要做什麼?
   但是,过不了多久,她们的心思就为别的烦心事儿给占据了。就在苏菲将将要完成学业时,海特先生突然去世。他死後,她们才发现他是多麼的宠爱他的三个女儿!因为负担了昂贵的学费,店里背负了相当沉重的债务。办完丧事後,芬妮在紧邻著店铺的自家客厅里跟三个女儿说明家里的情形。
   「恐怕你们都得离开学校,去当个有工作前途的学徒之类的。」她说:「我算了又算,不知算了多少回了,发现那是唯一能让店铺继续经营下去,又能养活你们三人的方法。要你们三人全留在店里帮忙是很不实际的,我也负担不起。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我的决定。先说乐蒂…」
乐蒂闻言抬起头来,脸上散发著连忧伤与黑色丧服都掩饰不住的健康、美丽的光彩。「我想继续学习,」她说。
「那不成问题,亲爱的,」芬妮说:「我安排你到方形市场的糕饼师傅希赛利先生的店里当学徒。他们对店里的学徒是出名的好,简直跟对待国王和王后一样。你在那儿不仅会过得很愉快,还能学到一样有用的技艺。希赛利太太是我们店里的好主顾,也是好朋友。她基於帮忙的性质,同意将你挤进去。」
    乐蒂的笑声显露出她其实一点都不快乐。「好的,谢谢你,」她说:「多亏了我一向爱煮东西,不是吗?」
    芬妮看来如释重负,因为乐蒂有时脾气很倔。「至於你呢,玛莎,」她说:「我知道你还太小,无法外出工作。所以,我一直在思索,想找一个能让你做长久且安静的学习,而学成後不管你将来决定做什麼,学得的东西仍会对你有用的学习机会。你记得我的老同学安娜贝儿菲菲克丝吗?」
    长得瘦削美丽的玛莎大大的灰色眼珠紧盯著芬妮,倔强的神情一点也不输给乐蒂:「你是说很爱说话的那一位?」她问道:「她不是女巫吗?」
   「是的。她有个漂亮的房子,而且顾客遍及福尔丁谷。」芬妮热切的说:「玛莎,她人很好。她会将所知的一切倾囊相授,而且很可能还会介绍她所认识的金斯别利城的要人给你认识。等你学成,将可衣食无虞。」
   「她是个好人,」玛莎让步了:「好吧!」
    苏菲边听著,边觉得芬妮真是什麼都想到了。身为次女的乐蒂,注定也成不了大气候,所以芬妮将她安排到一个可能遇到年轻英俊的见习生的地方,结婚後,快乐的过一辈子。玛莎则注定要成大功发大财,巫术及有钱的朋友将能帮助她成功。至於她自己,她可是心知肚明。因此当芬妮说:「至於你,亲爱的苏菲,既然身为长女,将来我退休後,帽子店理当由你继承。所以我决定让你来店里当学徒,好有机会熟悉这个行业。你觉得如何?」
    不消说,对这样的命运,苏菲早就认了。她满怀感激的谢谢芬妮。
   「那麼,事情就这麼决定罗?」芬妮说。
    次日,苏菲帮玛莎将衣服打包,放到盒子里。隔日早晨,大家目送她搭著马车离去。她看来十分娇小,虽腰杆挺得笔直,却透著紧张。因为往菲菲克丝太太居住的上福尔丁途中,必须越过哈尔巫师那座凌空城堡所盘踞的山丘,玛莎当然会感到害怕。
   「她不会有事的,」乐蒂说。乐蒂打包时完全不要别人帮忙。载玛莎的车子甫离开视线,她就将所有的衣物全塞到一个枕套里,找来附近的车童,以六辨士的代价,要他将东西用独轮车推到方形市场的希赛利糕饼店去。她自己则安步当车,跟在独轮车後,神情比苏菲所预期的快乐许多。彷佛帽子店里的灰尘都被她悉数抖落在地似的,愉快的不得了。
   车童带回一张乐蒂潦草写就的短笺,说东西都放到女生宿舍里了,希赛利糕饼店看来蛮好玩的。一个星期之後,玛莎写信来,说她已安全抵达。菲菲克丝太太「人好的没话说。什麼东西都要淋上蜂蜜。养了一群蜜蜂。」接下来,有许久苏菲都没跟她的妹妹们联络。因为玛莎和乐蒂离开当天,她自己也开始了帽店的学徒生涯。
    事实上,苏菲对帽子这一行早就十分熟悉。她从小就在院子对面的帽子工厂里跑进跑出。帽子的质材如何浸泡;如何在帽墩上成形;花与水果的乾燥、烘制;如何用蜡或缎带制作其他的帽饰等等,她都了然於胸。她也认得所有的工人。其中几位,她父亲还小时就在那儿工作了。她认得唯一留下来的店员贝希;认得来买过帽子的客人们;由乡下运来草帽好在仓库里加工制造的车夫;她也认得其他的供应商,知道制作冬帽用的毛料如何制造。芬妮能教她的其实相当有限。唯一学到的或许是诱使客人买帽子的方法与诀窍吧。
    「你带他们到最合适的帽子前,」芬妮说:「但是,先让他们试戴那些不怎麼合适的帽子。这一来,当他们戴上那顶合适的帽子时,即能优劣立判。」
    事实上,苏菲不常卖帽子。在工厂观察实际作业一天,又陪著芬妮拜访布商和丝缎商一天之後,芬妮就要她去装饰帽子。苏菲坐在帽店後头的小房间里,在无边的女帽上缝上玫瑰,为丝绒帽加上面纱,为所有的帽子缝上丝质的衬里,然後在外面以蜡制的水果和缎带设计出迷人的风采。她技艺卓越,也喜欢这样的工作,但不免觉得生活太孤立并且有些枯燥无趣。厂里的工人年纪都很大了,相处起来无啥趣味。而且,他们也当她是将来要继承家业的人,言行举止间因而有份客气与拘束。贝希也一样,谈话的唯一内容是五月节过後一星期要与她结婚的那个农夫。苏菲很羡慕芬妮,能不拘时刻、随心所欲的出门去和缎带商讨价还价。
最有趣的是来自顾客们的谈话。没有人在买帽子的同时能不说长道短的。苏菲坐在小房间里,听著市长从不吃青菜,哈尔巫师的城堡又移到峭璧上空,那个人实在是…等等等等,吱吱喳喳,吱吱喳喳……。每当哈尔巫师被提及时,讨论的声量就会突然变小。不过苏菲推断出他上个月在山谷里抓了一个女孩。「蓝色的胡子!」说话的人悄声的说。然後声音又变大了,说珍法丽儿那个发型简直是丢脸丢到家了!梳那种头,连哈尔巫师都要倒胃口,何况是一般正派的男子。然後,会有那麼一段短暂的、声音中透著恐惧的、关於荒地女巫的悄声谈论。苏菲开始觉得哈尔巫师和荒地女巫这两个人还真该凑成一对才是。
    「这两人似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有人应该替他们凑合一下。」她跟她手头正在装饰的帽子说。
    但是到了当月月底,乐蒂突然成为店里所有闲话的话题。似乎,希赛利糕饼店由早到晚挤满了蜂拥而至的男士。每个人都点了一大堆糕点,并指名要乐蒂当该桌的服务生。她已经接到十起求婚,对象上自镇长的儿子下至扫街的工人,而她全部予以拒绝,理由是她还太年轻,无法作决定。
   「她这麼作是很聪明的,」苏菲边缝著丝带,边跟帽子说话。
    这样的消息让芬妮很高兴。「我就知道她会过得好好的!」她快乐的说。但苏菲听著,突然觉得芬妮似乎很高兴乐蒂终於不在身边了。
    「乐蒂在这儿会妨害生意,」她边摺著磨菇色的丝缎边跟帽子说:「就连你这个寒酸老气的家伙戴到她头上都会变得美不可言。别的女人是一看到她就要感到人生无望的。」
    随著日子一天天过去,苏菲跟帽子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多,因为她没有别的谈话对象。芬妮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头跑——不是去跟人讲价,就是去推销生意。贝希则忙著接待店里的客人及谈论她的婚礼筹划的情形。苏菲开始养成一个习惯:每完成一顶帽子,将它挂到帽架上後,看著这个彷佛缺少身体的人头,她会沉思一下後,告诉它它的身体应该是什麼样子。她会挑些好听的话跟它说,因为对顾客理应巴结,说说好话。
    「你带著神秘的诱惑力哦,」她这麼告诉一顶面纱後藏有亮片的帽子。对一顶乳白色、宽边、帽沿下缝有玫瑰的帽子,她说的是:「你会嫁给有钱人!」至於那顶嫩绿色,饰有一根卷曲的绿色羽毛的草帽,她说的是:「你如春天的嫩叶般年轻!」她告诉粉红色的无边软帽它有酒涡的风情与可爱;饰有丝绒带子、样子时髦的帽子它机敏风趣;对那顶打磨菇色皱褶的女帽,她说的是:「你的心善良无比。一个位高权重的人将因为看到这一点而爱上你。」所以这麼说,是因为那顶帽子看来实在是其貌不扬,甚难取悦於人。
    那顶帽子第二天被珍法丽儿买去了。苏菲由小房里偷偷探头看了一下,她的头发确实梳得有些奇怪,好像是绕著一排钳子梳出来的。会选上那顶帽子实在有些可怜。但是那阵子好像每个人都跑来买帽子。也许是芬妮促销成功,也或许是因为春天到了。总之,帽店的生意肯定是好转了。芬妮开始带著点愧疚的说:「当初或许不该急著将玛莎和乐蒂送走。因为照这个情形看来,我们应该还应付的过去。」
    随著五月节的接近,四月里顾客真是多到接不完。连苏菲都必须穿上一件严肃的灰色洋装跟著在店里帮忙。但生意实在太好!因此,在接待客人的空档间,她还得忙著装饰帽子。每晚,她得将帽子带回位於帽店隔壁的家,就著灯光工作到深夜,以便第二天有帽子可卖。像镇长夫人戴的那种嫩绿色草帽有许多人订购。粉红色的无边软帽也是。然後,在五月节的前一星期,有人进来订购一顶珍法丽儿和卡特拉克男爵私奔时戴的那种打有磨菇色褶子的帽子。
    当晚,苏菲缝著帽子时,首度对自己承认,她的生活实在是枯燥无趣。因此,在完成每顶帽子後,她不再跟它们说话。反而,将它们戴起来,看看自己镜里的模样。这真是一个错误!首先,那件灰衣服本就不适合她穿。尤其她的眼睛因为工作太久红通通的,再加上一头红发,不管是戴绿色草帽或粉红色帽子都跟她不搭调。而那顶打有磨菇色褶子的帽子戴起来更是可怕。「像老处女一样!」苏菲叹道。她倒无意像珍法丽儿一样跟男爵私奔,或想像自己会像乐蒂一样,吸引城里一半的男士来求婚。但是她很想做些事情~虽然她还不确定是什麼样的事,一些比纯粹修饰帽子有趣的事。她想,第二天要找时间去看看乐蒂,并跟她谈一谈。
但是她并没去。要嘛就是她太忙没时间,要嘛就是太累提不起劲,方形市场似乎也蛮远的,要不就是她突然想到哈尔巫师挺危险的。总之,随著日子一天天过去,与妹妹见面一事变得越来越困难。这样的情景实在诡异。苏菲一向认为自己几乎跟乐蒂一样有主见,现在却发现自己一再的在找藉口搪塞拖延。「这太荒谬了!」她说:「方形市场离这里不过两条街,我用跑的话…」她跟自己发誓,五月节那天,店关门後她一定要去希赛利糕饼店一趟。
    这期间,店里又有了新的八卦新闻。听说国王和他的亲弟弟,贾斯丁王子吵架。王子被放逐了。没人知道争吵的真正原因。但是几个月前,王子曾变装经过马克奇平镇,当时没人认出他来。卡特拉克男爵就是奉国王的命令出来找他时,遇到珍法丽儿的。苏菲听著,心里隐隐觉得悲伤。世上不乏有趣的事,偏都降临在别人身上。不过,去看看乐蒂应该是不错的。
    五月节终於到了。一早,街上就充满了欢乐气息。芬妮很早就出门去了,但苏菲得先将一些帽子作好。她边作边唱歌。横竖乐蒂那天也是得工作的。希赛利糕饼店假日都开到午夜十二点。「我要买一块他们的的奶油蛋糕来吃,」苏菲下了决定:「我好久没吃奶油蛋糕了。」她看著窗外熙攘的人群,每个人都穿著明亮鲜豔的服装,还有卖纪念品的,踩高跷的,心情不由得跟著兴奋起来。
    但是当她终於披上一件灰色披肩,走到街上时,她不仅不感到兴奋,反而觉得整个人快被烟没似的。太多人在身边跑来跑去,笑著、叫著、实在是太吵杂太拥挤了!苏菲觉得过去几个月的静坐缝纫,已将她变成一个老女人或半残废。她将披肩紧紧围住,沿著路旁的房子走,以免被人们的好鞋子踩到,或穿著长长飘逸丝袖的手肘撞到。当头上突然传来一阵巨响时,她差点吓晕过去。她抬头探望,看到哈尔巫师的城堡就停在小镇上方的山坡上,离得那麼近,给人它就坐在烟囱上的错觉。四个角楼全往外冒著蓝烟,随著烟喷射而出的是蓝色的火球,火球在高空中爆炸开来,乱恐怖的。五月节大概冒犯到哈尔巫师了?又或许他想以自己的方式来加入庆典?但是苏菲实在太害怕了,没心情多想。若非她已经走到半路,她早逃回家去了。她开始奔跑。
    「我怎会想要把日子过得有趣些呢?」她边跑边想:「真那样的话,我会非常害怕。这都是因为我是长女的缘故。」
    当她抵达方形市场时,情形只有更糟。因为大部分的酒馆都开在这儿,街上满是带著酒气与醉意的年轻男子,穿著长长的斗篷、飘逸的长袖、踩著工作时绝对不会上身的有环扣的长统靴,东倒西歪的走来走去,嘴里大声的喧嚷,和女孩们搭讪。女孩们则两人一组慢慢走著,等男子前来搭讪。在五月节里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但是苏菲连这个都感到害怕。当一位穿著非常出色的蓝银色相间戏服的年轻男子看到她,决定过来搭讪时,她退到一间店铺的门口,想躲藏起来。
那年轻男子惊讶的看著她:「小灰鼠,没关系的!」边说边笑著,笑声中带著怜悯:「我不过想请你喝一杯,你无须这样害怕。」
    那怜悯的眼神令苏菲非常羞愧。这人还长的好帅气~脸型瘦削、线条分明,看来很有教养。颇有些年纪了…应该有二十好几了吧?一头金发显然经过刻意的梳理。他的长袖拖曳的比方形市场上任何人都长,不仅有贝形的装饰边,还镶了银线。「噢,不用了,谢谢。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她舌头开始打结:「我…我正要去找我妹妹。」
    「那我就不担搁你了,」这个献殷勤的年轻男子笑著说:「我怎好妨碍这样美丽的姑娘与她的姐妹见面?你看来十分害怕,要不要我陪你去?」
    他这番话纯粹出於好意,却也令苏菲更加羞愧。「不,不用了,谢谢你,先生。」她喘著气,由他身边逃开。他身上撒了香水。那风信子的香味在她奔跑时一路跟著她。「真是会献殷勤的一个人!」苏菲边挤过希赛利糕饼店外小餐桌间的人群边想著。
    每张餐桌都坐满了人。里头跟外头一样吵闹。柜台处有一排女服务生,苏菲很快就看到乐蒂,因为一群显然出身农家的年轻男子手肘靠在柜台上,正大声的跟她说话。乐蒂看来更漂亮了!似乎稍微瘦了点。她正在尽快的装蛋糕,将蛋糕放到袋子里,袋口熟练的扭转一下,然後回过头来微笑著说上一句话。柜台处笑声不断。苏菲费尽力气才挤过去。
   乐蒂看到她时很明显的吓了一跳。然後她张大眼笑了开来,大叫道:「苏菲!」
   「我能跟你说话吗?」苏菲喊回去:「找个什麼地方?」边喊著,旁边一只大大的、穿著入时的手肘将她推离了柜台,令她颇有无能为力的感觉
   「等一会儿,」乐蒂喊回来。她转身跟旁边的女孩悄声说话。那女孩点点头,微笑著,站到乐蒂的位子上。
   「换我来为各位服务。」她跟众人宣布後问道:「下一个是谁?」
   「可是乐蒂,我想跟你说话呀!」其中一位农村青年喊道。
   「跟凯莉说吧,」乐蒂回道:「我想跟我姊姊说话。」大家好像并不介意,将苏菲拥到柜台的边端,乐蒂开著柜台的边门等著。男士们叮咛说别将乐蒂霸著一整天不放。苏菲挤过那道边门後,乐蒂抓著她的手腕,将她拖到店铺後头一间四周全是木架,架子上摆满了各式蛋糕的房间。乐蒂拉过两张凳子:「坐吧。」她看著最近的木架,脸上有种心不在焉的神情,伸手拿过一块蛋糕递给苏菲:「你可能须要这个。」她说。
    苏菲坐在凳子上,吸著蛋糕浓郁的香味,觉得泫然欲泣:「乐蒂,」她说:「我好高兴看到你!」
   「是的。我很高兴你现在是坐著,」乐蒂说:「因为,我并不是乐蒂,我是玛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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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羽荆 + 20 + 140 + 6 呵呵 辛苦楼主了 来 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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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叫我じ☆小富Y~~塞班【dospy】的小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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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遇荒地女巫


“什么?”苏菲直勾勾盯着这个坐在她对面凳子上的女孩,她看起来跟乐蒂一模一样。穿着乐蒂次好的蓝色洋装,那是最适合她的美丽蓝色。她也拥有乐蒂的黑发和蓝眼。
“我是玛莎。”她妹妹说:“你不是逮到我割破乐蒂的丝绸衬裤吗?我可是不曾跟乐蒂提过这件事喔。你有跟她说吗?”
“没有,”苏菲惊讶得目瞪口呆。但是现在她看得出来眼前的人确实是玛莎了。脸孔虽是乐蒂的脸孔,但是头微侧一边的姿态却完全是玛莎式的。还有玛莎那抱着膝盖,两个大拇指互绕的招牌动作。“为什么?”
“我一直担心你会跑来看我,”玛莎说:“因为那一来我就必须跟你说实话。但是现在我反而觉得如释重负。答应我,你决不告诉任何人。我知道你一旦答应了就不会说出去,你一直都那么诚实。”
“我答应你。”苏菲说:“但是,为什么?你又是怎么办到的?”
“乐蒂跟我一道计划的。”玛莎边说边绕着两个大拇指:“因为乐蒂想学巫术,而我不想学。乐蒂脑子好,她希望以后从事的是需要用脑的工作,但是跟妈妈说这些是没用的。妈妈一直都很嫉妒乐蒂,根本不愿承认她有那个头脑。”
苏菲无法相信芬妮会是那个样子,但是她不去辩驳,只是接着问:“那你呢?”
“吃蛋糕啊,”玛莎劝道:“蛮好吃的。噢,是啦,我其实也不苯。我在菲菲克丝太太那儿才两个星期,就找到我们现在用的这个咒语。我半夜悄悄起床,偷读她的书,那书其实蛮容易读的。然后我问她我能不能回家看看家人?她是个好人,以为我想家。于是我带着咒语来到这儿,乐蒂则乔装成我,回到菲菲克丝太太那儿去。第一个星期最困难,因为我很多该知道的事都不知道,情况实在糟透了!但是我发现人们很喜欢我,他们是真心喜欢!你知道吗?如果你真心喜欢别人,他们也会如此待你,而事情就会变得圆满。至于乐蒂,菲菲克丝太太并未将她扫地出门,所以我想她应该是混的不错。”
苏菲虽然吃着蛋糕,但是食而无味。“你们为何会想要这么做?”
玛莎在凳子上摇晃着,酷似乐蒂的脸笑得非常灿烂,两只粉红色的大拇指快乐地飞绕着。“因为我想结婚,想要生十个小孩。”
“你还不到结婚年龄啊!”苏菲叫道。 “是还没到,”玛莎倒是同意:“但是你也可以想见,若要生上十个小孩的话,是越早开始越好。这个方法让我有时间观察我想要的人是否因为我的本质而喜欢我,因为咒语会慢慢地消失,我会越来越像回我自己。”
苏菲实在是太吃惊了!虽然蛋糕都吃下肚了,却压根儿没注意到那到底是什么口味的蛋糕。“为什么是十个小孩?”
“因为我想要那么多嘛!”玛莎回答道。 “我从不知道!”
“你一向跟妈妈同一阵线,认为我注定要成大器什么的,跟你谈也是白谈。”玛莎说:“你把***话当一回事,深信不疑。我本来也是的。但是爸爸去世后,我发现她根本只想要摆脱我们——让乐蒂到可以遇到很多男人,可以赶快嫁掉的地方工作。至于我,则送得越远越好。我实在气炸了!我跟乐蒂谈,她也是气的不得了。所以咯,我们就想出这么一个计谋。我们现在蛮好的。但是我们都很为你不平。你既聪明又善良,不应该一辈子被那间店绑着。但是我们虽然讨论了,却不想不出该怎么做。”
“我没事的,”苏菲抗议道。“只不过日子过得有点无聊。”
“没事?”玛莎大叫:“没事的话会好几个月都不上我这里来?好不容易出现了,却穿着可怕的灰衣服和灰披肩,好象连我都会让你吓一跳似的。妈妈到底对你干了什么好事?”
“没有啊,”苏菲不按地回答:“反正我们最近就是很忙。你不应该这样说芬妮的,她可是你亲生的母亲呢!”
“对!就是因为像她,所以我才那么了解她!”玛莎回嘴道:“这也是为什么她试图将我送得远远的原因。妈妈深谙无需对人残酷却能剥削别人之道。她知道你非常尽责,也知道你一直深信当老大注定要有失败的人生。她就是利用这两点把你吃的死死的,让你为她做牛做马,我敢打赌她根本没付你薪水。”
“我还只是个学徒。”苏菲抗议道。 “我也是啊!但我可是有薪水可领的。希赛利知道他们没白付我钱。”玛莎说:“多亏了你,那间店现在可是赚翻了。让市长夫人戴起来年轻的吓人,像女学生般的那顶绿色帽子是你做的吧?” “嫩绿色的,是我装饰的没错。”苏菲答道。
“还有珍法丽儿遇到贵族时戴的那顶无边帽,”玛莎滔滔不绝地往下说:“你是制帽子和衣服的天才!妈妈可清楚的很。你去年五月节帮乐蒂做了那件衣服后,命运就被决定了。现在是你拼了命在赚钱,她却尽在外头闲逛。”
“她去外头进货啦!”苏菲说。 “进货!”玛莎大叫。拇指又飞快地轮转起来:“那根本要不了半个早晨的时间。苏菲,我见过她,也听人说过。她乘着雇来的马车,穿着靠你赚来的钱买来的新衣,到山谷区拜访所有的豪宅。人家说她要买那间位于谷端的大房子,要住得气气派派的。你呢?你会在哪儿?”
“呃,芬妮毕竟曾努力将我们抚养长大,理当享受一下。”苏菲说:“我想……我大概会继承店铺吧。”
“那样的命运!”玛莎大叫:“你听我说……”
但是,就在这时候,房间另一头两个空的蛋饼架被拉开,一个学徒探首进来说:“乐蒂,我就猜那是你的声音。”边说边展露出一个在极端友善中又带着调情味儿的微笑。“跟她们说,新货刚刚出炉了。”说完,这颗卷发上沾着些面粉的头又消失了。
苏菲觉得这个男孩很不错,她想问玛莎那是不是她的意中人?但是却没机会问出口。玛莎匆忙的一跃而起,嘴里仍不停的说着:“我得叫女孩们去把东西搬到店里。你帮我搬那一头。”她将最近的一个架子拉出来,苏菲努力帮她将架子推过房门,到忙碌吵杂的前店里去。
“苏菲,你必须为自己打算。”玛莎边喘气边叮咛:“乐蒂一直说,没有我们在旁给你打气的话,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她的担心的确不是没道理。”
店里,希赛利太太粗壮的双臂接过她们推来的架子,高声喊着指令,一票人旋即冲过玛莎身旁去推更多的架子。苏菲高声喊再见后,就由这团喧哗中开溜。她不想占用玛莎太多时间。此外,她需要独自一人思考,她一路跑回家。有人开始放烟火,就在河边的广场,原先举办市集的地方。烟火与哈尔巫师城堡射出来的蓝色火焰在天空中争辉,但苏菲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低落。
接下来那个星期,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思索,但是尽管想了又想,却是越想越困惑,不满。事情怎么跟她原来想的都不一样?乐蒂和玛莎真是令人吃惊!这么多年来,她都未能真正了解她们,她更不能相信芬妮会是玛莎说的那种人。
她有许多时间可以思考,因为贝希结婚去了,大多时间只剩她一个人在店里。芬妮确实经常外出,不管是闲逛或什么的。五月节后生意也淡下来了。三天后,苏菲鼓起勇气问芬妮:“你是不是该付我一些薪水?”
“亲爱的,那是当然咯,你做了那么多事!”芬妮边对着店里的镜子调整了一顶镶有玫瑰的帽子,一边亲切地回答:“等我今晚算过帐后再来决定。”说完她就出门去了。一直到苏菲关了店,把那天没做完的帽子都拿回家继续做,她才回来。
起先当玛莎那样说芬妮时,她觉得光是听都不太应该。但是,当那一晚,甚至接下来整个星期芬妮提都不提薪水的事时,苏菲开始觉得玛莎说的没错。
“也许我真是被剥削了。”她正以红色断代和一大串蜡制樱桃在装饰一顶帽子。她跟帽子说:“但是事情总得有人来做,不是吗?不然就没帽子可卖了。”她弄好那顶帽子后,开始弄另一顶漆黑、间杂着白色的帽子,很流行的样式。突然,一个不曾有过的念头闪进心头。
“真没帽子可卖的话又怎么样呢?”她问帽子。她还目四顾,看那些已装饰好挂在架子上的,以及堆积在一块等着被装饰的帽子们。“你们有什么好的?”她问它们:“你们根本不曾给我带来半点好处!”
就在她差点要离家出走去闯荡天下时,她突然想起自己是家里的老大,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无功,就泄了气,拿起帽子边缝边叹气。
第二天早上,她独自一人在店里时,心里仍充满着不满的情绪。有位其貌不扬的年轻女子突然冲进店来,手里转着一顶打有蘑菇色褶子的女帽。“你给我好好看看!”她尖叫着:“你跟我说这跟珍法丽儿和男爵见面时戴的帽子一样。你骗我!它并未带给我任何好运!”
“我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苏菲一句话冲口而出:“如果你会愚蠢到拿那顶帽子来配你那张脸的话,就是国王来到你跟前求婚,你都会认不出他的。不过我想他光看到你,就会先吓得变成石头了!”
那顾客一时目瞪口呆。接着她将帽子用力掷向苏菲,冲出店外。苏菲边喘着气边将帽子小心仔细地塞到垃圾桶里。生意人的铁律是:脾气失控,顾客失踪。她刚刚证明了这条铁律正确无误。令她不安的是,她发现这样做居然另她痛快无比!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让心情平复下来,店门口就传来一阵车轮及马蹄声,马车的车身挡住了窗前的阳光。店门口悬挂的铃铛叮当作响,一位她这辈子不曾见过的、华丽无比的客人趾高气扬地走进店里。黑貂皮披肩由手肘垂坠下来,深黑色的衣服上缀满钻石,一闪一闪的。
苏菲的视线先飘向她的宽边帽——那是真正的鸵鸟毛,经过染色,与衣服上闪烁着粉红色、绿色及蓝色的钻石相辉映,但看起来偏偏还是黑色!这顶帽子可是价值不菲哪!
这位女士的脸修饰得很美丽。栗子色的头发让她看起来较为年轻,但是呢……苏菲注意到跟着这位女士走进来的年轻男子,这人脸的轮廓不甚明显,一头红发,穿着入时,但脸色苍白且透着不悦。
他直勾勾地看着苏菲,眼中带着恳求与恐惧。他显然比这位女士年轻许多。苏菲觉得十分困惑。
“海特小姐吗?”这女人悦耳的声音透着权威。
“是的,”苏菲答道。那位男士的脸看起来更加不快乐了。也许这女人是他妈妈?苏菲想着。
“我听说你在卖最能令人幸福的帽子。”那女人说:“让我看看。”
苏菲不太确定以她现在的心情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就直接进去拿帽子出来给她看。这些都不是她那种身份的人会买的,但是苏菲可以感觉到那男人的眼光一直跟着她,这令她非常不舒服。等这个女人发现这些帽子都不合她意之后,这对奇怪的男女就会马上离开了。她依照芬妮教过她的推销方法,先拿最不适合的给她。
这女人马上开始批评。“酒窝!”她对粉红色的无边帽说。“青春呢!”她看着嫩绿色的帽子说。至于有亮片及面纱的那顶,她说是:“神秘的迷人风采。这么明显的事!还有没有别的?”
苏菲拿出那顶漆黑、间杂有白色的帽子。这是唯一有一点点可能会让她看上眼的。但是那女人眼中透着轻蔑:“这顶不会带给任何人任何东西!海特小姐,我看你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是你自己跑进来要看帽子的!”苏菲顶她:“夫人,我们不过是小镇上的一家小店,你干嘛——”那女人身后的男士倒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警告她些什么。“自己眼巴巴地跑来!”苏菲把句子说完,心里想着:接下来呢?
“当有人想跟荒地女巫竞争时我就会跑来!”那女人说:“海特小姐,我听人谈起你,我不喜欢你跟我竞争,我也不喜欢你的态度。我是来阻止你的。来!”她伸出一只手,对苏菲的脸做了一个抛掷的动作。
“你是说,你是荒地女巫?”苏菲颤声问道,声音因害怕与惊讶而变的很奇怪。
“没错,”那女人回答道:“这是给你的教训,看你还敢不敢捞过界,侵犯到我的领域。”
“我没有啊!你一定是搞错了。”苏菲哑着声音抗议。那个男子紧瞪着她的眼神中露出非常恐怖的神情,苏菲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
“错不了的,海特小姐。”女巫说:“格斯顿,咱们走。”她转身往店门走去。
格斯顿很恭谨的为她开门,她突然转过身跟苏菲说:“还有,你将无法告诉别人你受了诅咒。”说完就走了,门上的铃铛在她走后仍响个不停,彷若葬礼上的丧钟。
苏菲想知道那男人到底看到了什么?她伸出双手往脸上摸去,摸到的是柔软像皮革似的皱纹。她低头看手,手也同样布满皱纹,而且瘦瘦的,手背上满是隆起的青筋,指关节也变得很粗大。她把灰裙子提高,看自己的脚。足踝和脚都又瘦又老,这让鞋子看起来像长了疙瘩似的,它们看起来就像九十岁老太太的脚,偏又那么真实!
苏菲往镜子走去,却发现自己脚步蹒跚。但是,镜中的脸倒是显得很沉着,因为她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那是一张被白发包围,瘦削的老妇的脸,脸色憔悴而枯黄。眼睛则黄黄的、水汪汪的瞪着她瞧,看来十分可怜。
“别担心,老家伙,”苏菲对镜中的脸说:“你看来挺健康的。何况,这不是更接近真实的你吗?”
她很镇定地思索自己的处境,所有一切似乎都变得平静而遥远,她甚至不怎么生荒地女巫的气。
“当然啦,有机会的话我还是要报复的,”她跟自己这么说。“但是就目前而言,如果乐蒂和玛莎可以忍受变成对方来生活,我当然也可以忍受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不过,我不能待在这里,芬妮会吓坏的。让我想想,这件灰色洋装还挺合适的。不过我还需要我的披肩跟一些食物。”
她蹒跚地走到店门口,小心地放上『本店关门』的牌子。当她移动时,全身关节都嘎嘎作响。她必须弯着腰,慢慢行走。但是她发现自己其实还蛮强健的,因此安心不少。她并不觉得衰弱或有病痛,只是觉得浑身僵硬。她蹒跚地走过去拿起披肩,学着老妇人一般,将头和肩膀都包了起来,然后慢慢走会家里,将只放有几个铜板的钱包和面包、乳酪等一起打包。她走出房门,将钥匙藏在平日的藏匿地点,就沿着街道蹒跚地走下去,连自己都惊讶心情竟能如此平静!
她考虑过是否要跟玛莎道别,但她想到玛莎若认不出她,她心里大概会很不舒服,所以,就这么离开应该是最好的,她决定等确定自己的居留处后再给两位妹妹写信。她就是这么走着,通过举办市集的草地,越过桥,往乡村道路走去。那是一个温暖的春天。苏菲发现,即使变成老太婆,还是可以欣赏景色,并享受灌木树篱里飘来的春日芳香。虽然景色看来可能稍稍模糊了些。走着走着,她的背开始发痛。她虽然可以走得不错,但还是需要一根拐杖。她在灌木丛里搜寻,希望能找到像是松脱的棍状物之类的东西。
她的眼力显然不大如前。走了约莫一哩路后,她以为自己看到了一根木棍。但是当她弯身去拉的时候,却发现那其实是一个被扔到树丛里的,旧稻草人的剩余部分。苏菲将它立起来,它的脸是一个枯萎的萝卜。苏菲觉得它蛮可怜的,所以,不仅没将它拆开来,取它的身体为拐杖,反而将它立在树篱的两根枝干之间,让它隐隐约约潇洒地站在山楂花之间,两只破旧的袖子则在树篱上方随风飞扬。
“好了!”她跟稻草人说,但随即被自己沙哑苍老的声音吓了一跳,发出一串苍老的笑声。“朋友,我们两个好象都不怎么成材啊!像这样让别人能看见你,也许你还有机会回到田里去。”说完她就上路了。
但是走没几步,她突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转身对稻草人说:“要不是因为我身为家里的老大而注定要有个失败人生的话,你就可以活过来,帮忙我赚大钱了。总之,祝你好运呀。”
她边走边咯咯笑。或许她有些不正常吧?但老女人不常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约一小时后,她在河岸边坐下来休息吃面包和乳酪时,找到了一根拐杖。她先是听到身后的树篱里有狗吠声,声音很奇怪:先是仿佛要窒息般的细声尖叫,接着是剧烈到足以摇落山楂花花瓣的喘息声。苏菲在地上匍匐前行,试着在落叶、花朵与荆棘的间隙间,寻找来自树篱深处声音的来源。最后终于给她看到一只瘦瘦的灰狗,很无助地陷在那里。它脖子上绑着绳子,但是不知为什么,有一根强韧的枯枝居然和这绳子卷在一起。枯枝的两端各卡在旁边的树干上,这只狗因此动弹不得。看到苏菲的脸时,它只能拼命地转动它的眼睛。
从小苏菲就怕狗,各种各类的狗。即使变成了老妇人,看到那家伙张开的嘴里两排白森森的狗牙,还是令她非常紧张的,但她一再告诉自己:“人都变成这副模样了,还有什么好担忧的!”便伸手到缝纫盒里摸出剪刀,探手到树篱里,开始去锯那只狗脖子上的绳子。
那只狗很狂野,忙着避开她不说,还咆哮着,但苏菲勇敢地继续锯下去。“除非你让我将这绳子锯开,”她以沙哑苍老的声音跟狗说:“不然哪,你不是会饿死就是会窒息而死。依我看来,是有人存心要让你窒息而死。是因为这样你才对我这么凶吗?”绳子缚得很紧,枯枝更是恶毒地紧紧缠绕住绳子,苏菲花了好大的工夫才将绳子锯断,让狗可以由枯枝挣脱出来。
“你要吃点面包跟乳酪吗?”苏菲问它,但那狗对着她咆哮,由树篱另一边挤出去,一溜烟跑了。
“你可真懂得感激呀!”苏菲叹口气,揉揉自己酸痛的手臂。“不过你无意间到是给我留下了一份礼物啊。”她将那支卡住狗的枯枝由树篱里拉出来,发现拿来当拐杖正好。杖身经过修饰,顶端还镶了铁。她吃过面包和乳酪之后,再度上路。路越来越陡峭。她发现这根拐杖还挺有用的。它还可以是谈话的对象哩!苏菲边用力地执杖而行,边跟她的拐杖说话。反正,老年人常会自言自语。
“到目前为止我遭逢了两桩事件,”她说:“两个对象都没半句感谢的话。不过,你可真是根好拐杖!不是我爱发牢骚,事不过三嘛,一定会有第三次的,神不神奇且不去管他,反正,一定要再来一次,这点我很坚持。不过,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事喔。”
第三桩遭遇发生在近傍晚的时候,当时苏菲已走到山岗上相当高的地方了,一个乡下人吹着口哨朝她走下来。这是个牧羊人,苏菲想着,把羊安顿好后要下山回家了。这年轻人看来不过四十上下,经济似乎颇宽裕。“天哪!”苏菲自言自语道:“如果我是今天早上看到他的话,我一定觉得他很老。人的看法怎会变这么快!”
那牧羊人看到苏菲在自言自语时,马上很小心地移到小路的另一边行走,同时非常热情地打招呼:“大妈,晚安啊。您上哪儿去呀?”
“大妈?”苏菲斥道:“年轻人,我可不是你妈妈!”
“不过是一种措辞嘛。”牧羊人边说边贴着另一边的树篱行走:“看到您日头都快下山了还往山上走,客气地问候您一下罢了。您不会想在天黑前赶到上福而丁去吧?”
苏菲压根儿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停在路上思考。“真的无所谓,”她回道,其实有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既然要外出赚钱,就不能太挑剔。”
“是嘛,大妈,”牧羊人现在已通过苏菲往下走了,他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那么,祝您好运。希望您用以赚钱的方式不包括对人们的牲畜下咒。”说完他就大踏步,几乎是用跑的快快下山去了。
苏菲没好气地瞪着他的背影。“他以为我是女巫呢!”她跟拐杖抱怨。她很想对着那牧羊的背后喊些坏话,故意吓吓他,不过那样似乎太坏心肠了些。她继续往上走,同时自顾自的说着话。不久,树篱消失了,出现在眼前的是光秃的堤岸,再往前是石楠丛生的高地,而再过去,走上一大段陡峭的山路后是一片草地,覆盖着黄色的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苏菲绷着脸继续前进。她瘦骨嶙峋的脚痛着,背和膝盖也都吃不消。她累得无法再自言自语,只是继续走着,喘着气。知道太阳快沉到地平线下了,她才突然发现,她连再走一步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瘫在路边的石头上,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喘着气说:“我唯一能想到的财富,是一张舒服的椅子!”
那块石头恰好位在突起的高地上,苏菲因此可以清楚俯瞰她来时的路径,大部分的山谷尽收眼底。她可以俯瞰那映照在夕阳余辉下的山谷、田野、墙垣与树篱、蜿蜒的河流,还有富裕人家的豪宅由树丛间鲜明地突显出来,还可以一路远眺到远处的蓝色山脉。在她的正底下是马克奇平镇。苏菲可以清楚看到它著名的街道,还有方形市场和希赛利糕饼店。她甚至可以瞄准位于帽店旁,家里的那根烟囱,仍颗石头下去。
“怎么还这么近!”她不悦地跟拐杖抱怨:“走了那么多路,结果不过走到自家的屋顶而已。”
太阳下山后,石头开始变冷。还有一股令人不舒服的冷风,不论苏菲转到哪个方向都躲不开它。现在,‘在外头露天过夜’看来不再是毫不重要的问题了,她的思绪越来越被一把舒服的椅子、火炉旁、黑暗、野兽等事占据,但是她若要回马克奇平镇的话,起码要走到半夜才能走到。所以,最好还是往前走吧!她叹口气,站起来,全身都嘎嘎作响,实在糟透了!她全身都在痛
“我以前从不知道老年人必须忍受些什么。”她一边吃力地往上走一边叹气:“不过,我想野狼不会吃我的。对它们而言,我是太干太硬了!这点蛮另人安慰的。”
夜降临得很快,石楠丛生的高地成为蓝灰色,风更锐利了。苏菲的喘息声和四肢骨头嘎嘎响的声音,听在她自己耳朵里只觉得震天介响。因此,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注意到,她所听到的喘息与嘎嘎声,有一部分其实是出自别出。她实现模糊地往上看。
哈尔巫师的城堡正越过荒地,颠簸地对着她隆隆飞来。黑烟从后头黑色的城垛往上喷出,成朵朵黑云。整座城堡看来又高又瘦,很重很丑陋,而且带着邪气。苏菲倚着拐杖看着,她并不怎么觉得害怕,只是奇怪它是怎么移动的。更重要的是,她脑袋里想着:有烟就有火,这么多的烟就表示,那高高的黑色城墙之后藏有熊熊的烈火。
“咦,那有什么不可以?”她跟拐杖说:“哈尔巫师应该不会想要收集我的灵魂的!他只要年轻女孩的呀。”
她举起拐杖,对着城堡急切地挥舞。
尖叫道:“停下来!”
城堡依言,在离她五十尺处的高地轰隆隆地停下来了。苏菲对着他蹒跚走去,心中满是喜悦。
他们都叫我じ☆小富Y~~塞班【dospy】的小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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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黑色的城堡

面对着苏菲的黑墙有一扇大大的黑门,苏菲朝着这扇门走去,脚步蹒跚而轻快。城堡近看更丑,不成比例的高,样子也很不规则。在亦见深沉的的暮色中,可以看出它是由巨大的、类似木炭、形状大小各异的黑色块壮物建成。这些建材似乎会呼吸,苏菲走得越近越能感受到它们似乎会呼出冷气,但她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她只一心一意想着椅子及温暖的炉旁。她对着门热切地伸出手。
然而她的手却接近不了那扇门!门外一尺处似乎有另一扇无形的门将她的手挡住。苏菲的手不耐地试探着,但是毫无用处。接着,她改用拐杖去戳。这扇无形的门似乎覆盖住整扇里门,上至苏菲的拐杖所能抵达的高度,下至底下门缝里露出来的石楠花,都在它的防护范围之内。
“开门!”苏菲对着它大叫。但是门一点也不甩她。
“好吧,”她说:“看来我只好走后门了。”她拐着脚往城堡左边的角落走去,不只因为那儿离她最近,也因为那样走的是下坡路。但是她却绕不过去。
她才走到和那角落黑色基石平行的地方,就又被无形的墙给挡住了。那一刹那,苏菲忍不住骂了一句她由玛莎那儿学来的,不管老妇或年轻女子都不该知道的话。然后拄着拐杖,逆时针而行,往城堡的右角走去。那儿居然没有阻碍!她成功地转过那个角落,急急对着城堡另一边,她看到的第二扇大黑门走去。
但是那扇门外头同样设了屏障。
苏菲对它怒目而视:“这未免太不友善了!”
黑烟大量地由城垛往下冒,呛得苏菲直咳嗽。这下子她真是气到了。她又老、又瘦弱、不仅寒冷,还全身酸痛。夜已降临,这城堡却只管坐在那儿对着她吹烟。“我非得跟那个哈尔好好谈一谈!”她边咕哝着边气呼呼地往下一个边角走去。咦!这儿也没有障碍?显然,只要逆时针走就对了。然后她看到了,在那片城墙上,稍稍靠着侧边的,是第三扇门。这一扇门不仅小了许多,也较为寒酸。
“总算给我找到后门了!”苏菲说。
但是苏菲才走近那扇黑门,整座城堡突然又开始动了起来。地也跟着震动。城墙摇晃着,发出吱吱的声音,门也开始由她跟前横向移开。“不准走!”苏菲大叫。她追着门跑,拿拐杖用力敲,同时大叫:“开门!”
门突然向内打开,但是城堡仍然横向着转开。苏菲使劲拐着脚追赶,好不容易才一脚踩上门槛。城堡加速要离开这个崎岖不平的山坡地,门四周的黑块晃动着,发出嘎扎嘎扎的声音。苏菲跟着又跳又爬,又爬又跳。她觉得很奇怪的倒不是那城堡看来倾向一边,而是它居然不会当场解体。
“这样对待建筑物未免太逊了吧!”好不容易爬到门里,苏菲边喘边抱怨。她将拐杖扔在一边,两手抓紧开着的门,以免被弹震出去。
当她气息终于梢能平顺时,她才注意到自己身前站着一个人。那人也抓着门。他比苏菲高一个头,但苏菲看得出他还诗歌少年,不过比玛莎大些。看来他似乎想将门关起来,将苏菲推离他身后温暖、有灯光、屋梁低低的房间,让她再度回到外头的黑夜里去。
“少年,想赶我出去?有胆量你就给我试试看!”她嘶声地说。
“我没有啊!可是你不能一直让门开着。”他抗议道:“你要什么?”
苏菲环目审视她所能看到的他身后的房间。偶一些可能是巫术专用的物件——长串的洋葱、成束的草药以及长长的根茎,由屋梁上垂挂下来。另有一些则绝对是巫师用的东西:包着皮革的书、形状怪异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个老旧褐色、咧笑的骷髅头。在男孩身体另一边的,则是一个燃着小火的壁炉。由外头那些烟的分量看来,这个火未免太小了。不过,这显然只是城堡后面的一个小房间而已。最重要的是,对苏菲而言,这火正烧到最完美的阶段——散发出明亮的玫瑰色,木头上还有小小的蓝色火舌舞动着。而在壁炉旁边,就在那最温暖的位置上,摆着一张衬有椅垫的低脚椅子。
苏菲将那男孩一把推开,扑向椅子。“天哪,太幸福了!”她喊着,舒舒服服地坐了上去。实在超幸福!火的温暖缓和了她身上的疼痛,椅子则让她的背得到支撑。
这时要是有人胆敢将她赶出去,他们非得诉诸最极端、最最厉害的魔法才能办到。
男孩把门关起来,然后将苏菲的拐杖拣起来,很客气地将它靠在椅子旁边,乱诡异的!“你跟耗尔巫师说,”她吩咐那男孩:“这城堡再这样飞下去,铁定会四分五裂。”
“这城堡被下过咒,不会裂开的。”男孩说:“而且,哈尔巫师现在不在家。”
对苏菲而言,这可是好消息。“他什么时候回来?”她问得有点紧张。
“看情形恐怕要到明天早上了。”男孩回答。“你找他什么事?我可以帮得上忙吗?我是他的学徒麦可。”
再没有比这更棒的消息了!“恐怕只有哈尔巫师可以帮得上我的忙。”苏菲的回答来得又快又坚决,这样的回答其实并不假。“你不介意的话,我就在这儿等他。”但麦可显然很介意,他很无助地在她身边徘徊。为了让他明白她绝不会被一个小小的学徒赶出门去,她闭目假寐,喃喃地吩咐道:“告诉他我叫苏菲,”说完又加上一句:“老苏菲。”这样听起来比较安全些。
“你搞不好得等上一整夜。”麦可说。但这正是苏菲想要的,因此她假装没听到。事实上,她几乎快睡着了,开始打盹。她实在是走得太累了!过了一会,麦可只好放弃,回去工作台就着灯光继续做他未完成的工作。
苏菲朦朦胧胧地想着:这一整夜终于有栖身之处了。虽然似乎用了点不太光明的手段,但是既然哈尔是个邪恶的坏蛋,骗骗他也没什么不对。何况,她打算在哈尔回来之前就早早开溜的。
她微睁着双眼偷偷大量这个学徒,真是令人惊奇、善良有体的好孩子!她这样粗鲁地强闯进来,他却毫不抱怨。也许哈尔使了手段将他变成卑屈的奴才?但他看来一点也不卑下。
他个儿高高的,黑皮肤,脸长得非常开朗,穿着也十分整洁。事实上,若非苏菲亲眼看到,他正由一个扭曲的瓶子里倒一种绿色液体到另一个装有黑色粉的弯曲玻璃瓶里的话,她绝对会当他是富农的儿子。真是奇怪的感觉!
不过,只要是和哈尔巫师沾上边的事物,多少也都会透着古怪吧?苏菲想着。而这个厨房,或者工作间,是多么舒适而平静啊!她就这样沉沉地睡去,并且打起呼来。工作台突然闪现的火光,闷闷的撞击声,以及麦可硬生生吞下去、骂了一半的诅咒声,都未能将她吵醒。
当麦可吸吮着烫伤的手指,将魔咒收起来,打开橱柜拿面包和乳酪当消夜时,她也没有醒来。当麦可撞倒她的拐杖,发出‘锵’一声轻响;以及横过她的身体为壁炉添加薪柴时,她还是照睡无误。麦可看着她张开的嘴巴,跟炉火说:“她的牙齿全都好好的,应该不会是荒地女巫吧?”
“如果她是的话,我就不会放她进来了。”炉火回嘴道。
麦可耸耸肩,很有礼貌地将苏菲的拐杖拣起来。他以同样客气的态度为壁炉添上一根薪柴,然后就到上头某处就寝。
半夜十分,苏菲被鼾声吵醒。她猛地跳起来,当她发现发出鼾声的原来是自己时,实在很生气。她觉得自己好象才打盹、小睡了几秒钟光景,麦可就不见了,还把灯也拿走。无疑的,那是巫师学徒第一星期内就要学会的工作。他还把炉火弄得很小。炉火发出令人讨厌的嘶嘶声及劈啪声。
一阵冷风对着苏菲的背吹来,提醒苏菲自己是在巫师的城堡里,而且,就在她身边不远处的工作台上,有颗骷髅头可以清楚证明这一点。
她颤抖着,转动她僵硬的老脖子,但是后头只有一片黑暗。“再亮点不好吗?”她自言自语,沙哑的声音甚是微弱,与壁炉里的燃火声响相去无几。苏菲很惊讶,她还以为声音透过城堡的拱顶造成回声呢!
她身旁就有一篮木头,她伸手取过一根薪柴,加到火上,引起一阵的蓝的火花直飞上烟囱。她又加了一根,然后靠回椅子上,间或紧张地回望一下背后,看看那被飞舞的紫蓝色炉火映照着的、光滑的褐色骷髅头。这房间很小,只有苏菲与这骷髅头为伴。
“它两脚都到坟墓里去了,我才进去了一半。”她安慰自己,然后转过来面对炉火,火现在烧成蓝色和绿色的火焰。“一定是木头里有盐。”她咕哝着,找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好,把关节突兀的脚放在壁炉挡板上,头则顶着椅垫的一角,由那个角度她可以看着火焰的颜色。
看着看着,她开始无意识地想着明天早上该做些什么,但是,她的注意力不知不觉间被引开——她好象看到火焰里有个脸孔。“好象是张瘦瘦的蓝脸,”她喃喃地说道:“很瘦很长,有只瘦瘦的蓝鼻子;上头那些卷卷的、飞舞着的绿色火焰,绝对是你的头发。如果哈尔回来后我还是不离开呢?巫师不是应该会解除咒语吗?啊——靠近底下的那些紫色火焰是你的嘴巴吧!我说朋友,你的牙齿还真是恐怖!那两团绿火是眉毛吧……”说也奇怪,火里就那么两撮橘色的火焰,却正好位在绿色的眉毛下面,仿佛两只眼睛似的,中间还各有小小的紫色光点,苏菲可以想象那就是它的瞳孔,正对着她瞧。
“话有说回来,”苏菲继续自语:“若咒语解除了,搞不好我还来不及逃跑,心就会被吃掉。”
“你不想心被吃掉吗?”火问她。
没错!真的是火在说话耶!听到声音之际,苏菲同时看到它紫色的嘴在动。它的声音几乎和她一样沙哑,并且充斥着燃木那种劈劈啪啪及哭诉呻吟的声音。
“当然不想!”苏菲答道。“你是什么玩意儿?”
“火魔。”紫色的嘴巴回道,声音中哭调多过劈啪声。“我被契约绑死在这个壁炉里,哪儿也去不成。”说完声音又转趋轻快,发出劈啪声:“你呢?你又是什么东东?我看得出来你被人下了咒语。”
苏菲整个人一下清醒过来,叫道:“你看得出来?你能解除它吗?”
火静静地晃动、燃烧着,摇晃的蓝色脸颊上橘色的眼睛对着苏菲上下打量。“这是一个很强的咒语。”它终于开口说话。“感觉像是荒地女巫下的咒。”
“没错。”苏菲说。
“但是好象还不只这样,”火魔嘎声说:“我察觉到这是个双重咒。我想,除非对方已经知情,否则你也没办法告诉他们。”它又盯着苏菲瞧了好一阵子才说:“我得研究看看。”
“得研究多久?”苏菲问。
“恐怕得花上一段时间,”火魔回答。接着声音转柔,带点劝说的味道,连火焰也变的柔柔的:“跟我来个交易如何?若你能帮我挣脱这个契约,我就帮你解除咒语。”
苏菲心怀戒慎地看着火魔瘦削的蓝脸。它提这个建议时,脸上明显露出狡诈的神情。所有她读过的书都说,跟魔类交易是最最危险的事。而眼前这位,无疑的,看起来最是邪恶,尤其那口紫色的长牙!
“你确定你说的都是实话?”她问道。
“不全是实话。”它承认。“但是如果我判断得没错的话,难道你想让寿命平白缩短六十年?”
这实在太可怕了!到目前为止,苏菲一直都试着不去想这件事。但被它这么一说,也不得不想办法采取行动。“你说的那个契约,是跟哈尔巫师订的吗?”
“当然了,”它的声音有开始带着呜咽:“我被局限在这个壁炉里,活动范围不超过一尺。我被迫做这里大部分的魔法工作,我得管好城堡,不仅负责让它移动,还得制造特殊效果将人们吓跑,还有许多许多其他的事啦。哈尔这家伙实在是乱没良心!”
哈尔没良心,这点不用它说,苏菲也早就知道了。但话又说回来,这火魔搞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在这契约中难道就没捞到半点好处?”她问道。
“没半点好处的话就不会签约了。”火魔回道,火焰悲伤地摇晃着。“可是当初如果我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就不会签了!我真是被剥削得厉害。”
虽然苏菲提醒自己要谨慎小心,却还是忍不住对它深表同情。想到自己——关在家里做帽子做得要死,芬妮却整天在外头玩耍。“好吧!契约的内容是什么?我怎样才能破除它?”
火魔的蓝脸展开一个热切的紫色咧笑。“你同意跟我交易?”
“如果你同意帮我解开我身上的魔咒的话。”苏菲说。但不知怎的,心头却觉得沉甸甸地,感觉仿佛是把性命交托了出去。
“一言为定!”火魔大叫,长脸高兴地跃上烟囱。“你解除我的契约的同时,我就帮你解开你的咒语。”
“那么,告诉我如何解除你的契约?”苏菲问它。
橘色眼睛对着她一闪一闪,然后转了开去。“我不能说。契约的一部分规定,我跟哈尔巫师两人都不准说出契约的主要内容。”
苏菲发现她被设计了,她恨恨地告诉火魔:“这样的话,你就在这壁炉里坐着等死吧!”
火魔发现她是认真的,劈啪地叫道:“别急嘛!如果你仔细观察并倾听的话,应该找得出来的。拜托啦!这个契约长期下来对我们两人都毫无好处。我真的会守信用的!我会被卡死在这个地方就足以证明我是守信用的啊!”
它的声音非常诚恳,火焰急得在木头上跳来跳去,苏菲再度觉得它真的很让人同情。
“但是如果我必须借由观察和倾听来找出答案的话,我就必须待在哈尔的城堡里了。”苏菲跟它抗议。
“大不了一个月啦!而且,我也必须研究那下在你身上的咒语。”火魔恳求道。
“那我也得有借口留下来呀!”苏菲说。
“借口想就有啦。哈尔那家伙在很多事上都很无能的。事实上,”它发出恶毒的嘶嘶声:“他泰半时间都因为过分专注于自身的事务,连明摆在眼前的事都会视而不见。只要你同意留下来,我们可以一起骗他。”
“好吧,”苏菲说:“我就留下来吧。现在,还得赶快想借口。”
火魔思索的时候,她舒舒服服地坐回椅子上。火魔很认真在想,发出劈劈啪啪明灭不定的喃喃声,这让苏菲想起自己在前来这里的途中和拐杖说话的情形。它想得那样努力而且快乐,火苗高高窜起,熊熊吼着。
苏菲又开始打盹。她隐约记得火魔提了一些建议,她记得自己曾摇头否决假装成哈尔失联甚久的姨婆,还有其他一两桩更夸张的建议,再下来她就没啥印象了。最后,火魔安静下来,唱起一首闪着小火苗的柔和小曲。用的是苏菲不曾听过的一种语言,至少她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她清楚听到‘炖锅’多次被提及——这真是一只令人昏昏欲睡的歌呀。
苏菲沉沉睡去,心中隐隐有一丝疑惑:自己是否被下了咒或者受到鼓惑?但她并不特别担心。反正,再不多久她就能由咒语中解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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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迷样的巫师

苏菲醒来时,阳光正流洒在她身上。就她记忆所及,这座城堡完全没有窗户,因此她最先想到的,是她装饰帽子时睡着了,做了一个离家出走的梦。眼前的火势已减弱成红碳及白色的灰烬。这让他更加确信那火魔只是梦中的产物,但是她才一动,就发现有些事情并非出于梦境,她全身的骨头都劈啪作响。
“噢!”她大叫:“我浑身都在痛!”但发出的声音却是微弱、沙哑而尖锐的。她伸出干枯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发现全是皱纹。这时她才了解到,昨天她一直处于震惊状态。荒地女巫这样对待她,实在是让她气炸了!非常、非常、极度不得了地生气!“跑进人家店里,把人变老!”她愤怒地说“看我以后怎么整她!”
她的愤怒令她一跃而起,全身骨头随之一阵劈啪乱响。她蹒跚地走到这个出乎她意外的窗户前,窗子在工作台上方,令她吃惊的是外头是一片港口城镇的景观。她看到一条倾斜未铺就的路,两旁盖着简陋的小小房子,屋后可见到船桅高高突出。在船桅之后,可以瞥见海水微微的闪光,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
“我到底是在哪里?”她问工作台上的骷髅头。随即想到这是巫师的城堡,便迅速补上一句:“我并不期待你会回答。”然后转身观察这个房间。
这房间其实很小,屋顶有沉重的黑色梁木。就着日光可以看出这房间非常脏。地上的石砖沾满污渍而且十分油腻;挡板后的壁炉堆满灰烬,蛛网由梁上垂挂下来,灰蒙蒙的;骷髅头上面是一层灰尘。苏菲心不在焉地将它擦掉,同时探身看看工作台旁边的洗手槽。这一看,她不由得毛骨悚然。洗手槽里满是分红色及灰色的黏液,上面的水龙头则滴着白色黏液。哈尔显然不在乎他仆人的居住环境有多脏。
城堡其他的部分,应该就在这个房间四周那四扇低低的黑门后吧?苏菲打开最近的一扇门,也就是工作台过去的那面墙上的门。门后是一间很大的浴室,就某方面而言,那是通常在王宫里才看得到的浴室——充满各种奢侈品,譬如抽水马桶、淋浴间、一个底下饰有爪架的大浴缸和满墙的镜面。
但是,它比刚才那个房间还脏。那马桶让苏菲看了直眨眼,浴缸的颜色令她退缩,淋浴间里的绿色长杂草令她驻足不前。不过,要避免看到镜子里自己衰老起皱的影象就容易多了,因为镜子上沾满了斑斑点点及条状不知名物体,这些不知名物体堆挤在浴缸上头一个大架子上,分装在瓶子、盒子、管子以及数百个破破烂烂的棕色小包和纸袋里。最大的瓶子上以歪曲的字体写着‘干燥粉’,苏菲不太确定那名称到底标的对是不对,她随意拿起一个小包,上头潦草地写着‘皮肤’,苏菲赶紧把它放回去。另一个瓶子以同样潦草的字迹写着‘眼睛’,还有一条管子说是‘腐烂’用的。
“这个似乎有用。”苏菲喃喃地说,看到洗脸盆时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她转那个原来可能是铜制,现在却呈现蓝绿色的水龙头,水流出来,将洗脸盆里一些脏东西冲走。她不敢碰到洗脸盆,就这样洗手跟洗脸。洗完后,她也不敢试用那个干燥粉,就用裙子擦干水分,然后走到第二扇黑门。
那扇门后头是一截摇摆的木梯。苏菲听到上头有人走动,赶紧把门关上。那截楼梯好象也只是通往一个阁楼之类的。
她蹒跚地走到下一扇门。现在她的行动已经蛮灵活了,就像她昨天所发现的那样,她是一个精力充沛的老妇人。
第三扇门通向一个窄小的后院,这后院有高高的砖墙,院子里堆有一大堆木头,还乱七八糟堆放着废铁、轮子、桶子、金属板、铁丝等等,几乎堆得与墙同高。
苏菲将门关上,心中十分困惑。因为,这和城堡的尺寸完全不合。砖墙之上,完全看不到城堡,只有天空。她只能猜测,这个部分是在城堡的边角,也就是昨晚无形的墙将她挡住的地方。
她打开第四扇门,但是那后头只是一个放扫帚等清洁用具的储物柜,扫帚上还挂着两件沾满灰尘的上等丝绒斗篷。苏菲慢慢将门关上。房里唯一剩下的门就在有窗子的那面墙上,也就是昨夜她走进来的门。她蹒跚地走过去,小心翼翼打开门。
门外是缓缓移动的山丘,石楠在门下猾过,苏菲可以感觉到风吹动她的头发,也可以听到城堡移动时大块黑石砖滚滚磨动的声音。她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然后将门关上,回到窗前。窗前出现的又是海港的景色。那不是图画。一个女人在自家门口将灰尘扫到街上。那间房子后头,一片灰色的布帆正被轻快地拉上桅杆,惊起一群海鸥绕圈圈地飞呀飞的,背后是发光的海洋。
“我不明白,”苏菲跟骷髅头说。然后,因为火看起来快要熄了,她过去加了几根木头,顺便把一些煤灰耙掉。绿焰由木头间隙怕出来,先是小小的、卷卷的,然后窜高成一张长长的、满头绿发的蓝脸。
“早安,”火魔说:“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那么,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做梦咯?苏菲一向不是爱哭的人,但是也忍不住坐了下来,有好半晌只是呆瞪着眼前那影象模糊飘忽的火魔,连麦可起床的声响都没注意到。直到他一脸尴尬兼带点不悦地站在她旁边,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麦可问:“有什么不对吗?”
苏菲吸吸鼻子,开口说:“我老了。”
但就像女巫说出口,以及火魔一眼就猜出来一样,她变老似乎是很自然的事。麦可愉快地说:“人总是会变老嘛。你要吃点早餐吗?”
苏菲发现自己真是一个身强力壮的老妇人。自从昨天中午以面包和乳酪作为午餐后,她就未曾进食,现在真是饿坏了。“是的。”她说。
麦可打开墙上的橱柜,她马上跳了起来,从他肩膀上偷窥,要看柜子里有什么吃的。
“恐怕我们只有面包跟乳酪而已。”麦可生硬地说。
“可是那儿还有整篮的鸡蛋。还有,那不是熏肉吗?配上点热饮如何?你的水壶在哪里?”
“没有水壶,”麦可说:“只有哈尔能煮东西。”
“我会煮的。”苏菲说:“把那个煎锅拿下来,我煮给你看。”
尽管麦可试着阻挡她,她还是把挂在柜子里那个大大的黑锅子拿了下来。“你不了解,”麦可说:“是卡西法,火魔,它只肯为哈尔低下头来,让他在它头上煮东西。”
苏菲转头看那火魔。它邪恶地回闪着光说:“我拒绝被剥削劳力。”
“你是说,”苏菲问麦可:“除非哈尔在家,否则你连杯热饮都喝不到吗?”麦可尴尬地点点头。“那你才是被剥削的人!”她说。“给我!”便一把从麦可紧抓着的手中抢过锅子,把熏肉丢进去,扔一只木勺到蛋篮里,就提着这一堆东西来到壁炉前。“好了,卡西法,”她说:“别在无理取闹了,把头低下来。”
“你不能强迫我。”火魔叫着。
“哦?要不要试试看?”苏菲吼回去,那份凶猛常能令她两个打架中的妹妹停下来。“你不肯的话,我就拿水来淋你。不然,我就拿碳夹来,把你的木头都拿走。”然后,当她骨头叽叽嘎嘎作响地跪到炉前时,还悄声加上一句“或者我不再遵守跟你谈好的交易,或者我直接跟哈尔谈?你觉得怎样?”
“噢,该死!”卡西法咒骂道:“脉可,你干吗让她进来?”说完,悻悻然地弯下他的蓝脸,直到它变成木头上一团卷曲的绿色火焰。
“谢谢。”苏菲说着,将那个很重的煎锅啪地放到火上去,以免卡西法突然又站起来。
“我希望你的熏肉烧焦!”卡西法的声音在锅下闷闷地说。
苏菲把一片片的熏肉丢到锅里。锅子马上热了,熏肉开始滋滋作响,苏菲必须用裙子包住手才能握住锅柄。
门开了,但是因为熏肉的滋滋声,她并未听到。“别傻了,”她跟卡西法说:“不要动,我现在要打蛋到锅里。”
“噢,嗨,哈尔。”麦可无助地说。
苏菲闻言飞快地转过身来,随即愣住了。
刚进门,正奖吉他靠到墙角,穿着一身华丽蓝银色套装的高个儿青年,停下动作,将金发由一双非常好奇、如绿玻璃珠的眼前拨开,回瞪过来,瘦削的长脸面露困惑。
“你到底是谁?”哈尔问道:“我在哪儿见过你?”
“我完全是个陌生人。”苏菲斩钉截铁地撒谎。毕竟,哈尔与她见面的时间短得只够叫她一声‘小灰鼠’,所以这话差不多算是真的。她想,她真该谢谢她的守护星辰,让她当时幸运地逃过一劫。但脑子里想的却是——我的天!哈尔巫师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孩子!年老真是让事情很不一样,她边将锅里的熏肉翻边,一边想着。她是宁死也不想让这个穿着过度考究的男孩知道,她就是他在五月节时可怜的那个女孩。这和心哪、灵魂哪等事无关。她只是不要让他知道。
“她叫苏菲,”麦可说:“昨晚来的。”
“她是如何让卡西法弯身的?”哈尔问。
“她恐吓我!”卡西法在滋滋作响的锅子下可怜兮兮地说,声音闷闷的。
“能这样办到的人还真不多。”哈尔深思着说。他把吉他靠到墙角,走到壁炉边,将苏菲推开,他身上风信子的香味与熏肉的香味混在一起。“卡西法不喜欢别人,它只喜欢我在它上面煮东西。”边说边跪下来,将一边的垂袖包在受伤,好握着锅柄。“请再给我两片熏肉和六颗蛋,然后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苏菲盯着他耳上垂下来的蓝色耳环,将蛋一颗一颗递给他。“年轻人,你问我为什么会来?”在她见过这个城堡后,理由变的很明显。“我来,当然是因为我是你新的清洁女工啊!”
“真的?”哈尔说,一边单手打蛋,把壳扔到木头里,让卡西法龇牙咧嘴地吞食掉。“谁说的?”
“我说的。”苏菲回答,还虔诚地加上一句:“年轻人,虽然我无法净除你身上的邪恶,却能将这个地方清干净。”
“哈尔并不邪恶。”麦可说。
“我是的,”哈尔跟他唱反调。“你忘了我此时此刻就有多邪恶,麦可。”他下巴对着苏菲扬一扬:“好女人,如果你那么想帮忙的话,把刀叉找出来,工作台清一清。”
工作台下有好几把高凳子。麦可正把它们拉出来,同时把工作台上的东西都推到一旁,以便放置他从旁边一个抽屉取出的刀叉。苏菲过去帮忙。她当然不期望哈尔会欢迎她,但是截至目前为止,他甚至都还没同意让她吃过早餐后可以留下来。因为麦可显然不需要她帮忙,她慢吞吞地走到拐杖边,再慢慢地,故意做得很明显地,把它放到储物柜里。当此举似乎还是位能引起哈尔的注意时,她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试用一个月。”
哈尔巫师什么也没说,只是叫道:“麦可,拜托,盘子。”然后拿着冒烟的煎锅站起来。卡西法高兴地吼叫一声,跳起来,高高燃上烟囱。
苏菲再试一次,想要哈尔做出承诺。“如果我接下来这个月要帮你清扫的话,我得知道城堡其他的部分在哪里。我只能找到这个房间和浴室。”
令她吃惊的是,麦可和哈尔听了都大笑起来。
一直到快吃完早餐时,苏菲才发现他们为何会笑。哈尔不仅不肯对事情做出决定,似乎也讨厌回答任何问题。苏菲只好放弃问他,只问麦可。
“告诉她吧,”哈尔说:“免得她一直烦。”
“城堡再没其他地方了,”麦可说:“除了你见到的部分和楼上两间卧房之外。”
“什么?”苏菲大叫。
哈尔跟麦可再度大笑。“哈尔跟卡西法创造了这座城堡,”麦可解释道:“卡西法负责让它运转。它的内部其实只是哈尔在避难港的老房子,那是这个城堡里唯一真实的部分。”
“可是避难港离这里好几哩远,而且临海耶!”苏菲说:“真真岂有此理!你们把这个又大有丑的城堡搬来这里,快速地绕着山飞来飞去,把马克奇平的每个人吓得半死,到底什么意思?”
哈尔耸耸肩:“你这个老女人说话真直得可以啊!我的修行正到达一个我需要让每个人感受到我的力量和邪恶的阶段,我不能让国王把我想得太好。还有,去年我得罪了某个非常有力的人士,我必须躲开他们。”
这种躲避的方式好象很奇怪,但是苏菲推测哈尔自有不同于常人的标准。不久她又发现,这城堡有其它特别之处。他们刚吃完早餐,麦可正将盘子堆放到工作台旁的水槽,此时却听到响亮,空洞的敲门声。
卡西法高高燃起,说:“金斯别利门。”
哈尔原本要去浴室的,闻言改走到门边。那门上面有个方型把手,镶在横木里,四边各以油漆点了一点。当时朝下的部分有一个绿点,但是哈尔却将门把转到红色斑点朝下才开门。
外头站着一位戴着白色假发,假发上又戴一顶宽边帽子的高贵人士。他身上穿着大红、紫色与金色的衣服,手持一根上面绑有丝带的小小权杖,看来像一根小的五月柱。他弯腰敬礼,丁香和橘子花的香味随即飘入室内。
“国王陛下问候您,并谴我送来两千双七里格靴的款项。”这人说。
在他身后,苏菲可以瞥见一辆马车在街上等着。街道两旁满是华丽的房子,房子外头满是上色的雕刻,再过去还有高塔、尖塔及圆顶。那种富丽堂皇的景色,是她从来不敢想象的。门口那人把一个叮当做响的丝制长钱包交给哈尔,毫尔接过手后鞠躬、退后、关门,时间短到让她觉得遗憾。
间短到让她觉得遗憾。豪尔把那方形门把又转回绿色朝下,那个长长的钱包就放入他的口袋。苏菲见到麦可眼神急切忧虑地跟著那个钱包。
然後豪尔就直接到浴室去了,在里头大叫道:「卡西法,我需要热水。」他在浴室里待了很久、很久。
苏菲忍不住好奇,问麦可说:「门口那人是谁?还有,那是什麼地方?」
「那扇门开向金斯别利,」麦可解释道:「那是国王居住的地方。刚刚那人我想应该是大臣的手下。还有,」他转向卡西法:「我真希望他没把那些钱全给了豪尔。」
「豪尔会让我留下吗?」苏菲问。
「如果他肯的话,他也不会说的,」麦可回道:「他讨厌对任何事做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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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清洁大作战
苏菲决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表现给哈尔看,让他见识一下她是个多么出色、难能可贵的清洁工!她把稀疏的白发用一块旧破布绑起来,卷起袖子露出两条瘦巴巴的老手臂,然后,由储物柜里找来一条旧桌布,围在身上当围裙。她拿起一个水桶和扫帚,开始工作。
“你在干什么?”麦可和卡西法异口同声以一种吓坏了的语气问道。
“打扫啊,”苏菲坚定地回答。“这地方实在脏得不能见人。”
卡西法说:“并不需要。”麦可则喃喃地说:“哈尔会把你踢出去的。”但是苏菲不理他们,灰尘如云如雾般涌起。
就在这时,又有一阵敲门声响起。卡西法燃旺火焰叫道:“避难港的门。”说完打了好大一个嘶嘶作响的喷嚏,紫色的火星透过灰尘的云雾四散出来。
麦可离开工作台走到门边。苏菲透过她造成的灰尘偷看,这次麦可将门把转到蓝色向下,然后打开门,外面就是她在窗子里看到的街景。
一个小女孩站在那里。“费雪先生,拜托,”她说:“我替我妈妈来拿那个咒语。”
“你爸爸的船要用的安全咒是吧?”麦可说:“马上好。”他回到工作台,由架上取下一个瓶子,将里头的粉倒在一张方型纸上。他忙着弄咒语时,小女孩好奇地往屋里瞧,看着苏菲,苏菲也好奇地看着她。麦可将包着粉的纸扭了几下,走回来,跟小女孩交代道:“跟妈妈说沿着船洒,可以保护船来回一趟的安全,就算遇上暴风雨也没问题。”
女孩拿过纸包后,递给麦可一个铜板。接着问道:“魔法师请了一个女巫来帮忙吗?”
“没有。”麦可说。
“你是说我吗?”苏菲回叫道:“哦,是的,孩子。我是印格利国最棒、最干净的女巫。”
麦可把门关上,看来很生气。“消息马上就会传遍避难港了,哈尔也许会不高兴。”他将门柄转到绿色朝下。

苏菲毫无悔意,心里暗暗偷笑。或许是手里那把扫帚给她的灵感吧?不过,如果每个人都认为她是在为他工作的话,哈尔或许会让她留下来。这感觉真奇怪!当她还年轻时,像现在这些行为,她光是想到都会尴尬到不行,但是成为老妇人后,她不再在意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她发现这样做人反而轻松许多。
当麦可在壁炉里掀起一块石头,将小女孩的铜板藏在下面时,她也过去多管闲事。“你在干吗?”
麦可一脸惭愧的样子。“卡西法跟我在试着存钱,因为不这么做的话,哈尔会把赚到的没一分钱花掉。”
“欠考虑的挥霍无度!”卡西法劈啪地说:“国王付他的钱他会用得比我烧一根木头还快。真是毫无概念!”
苏菲从水槽取水洒在空中,好让灰尘降下。卡西法吓得一路退后,靠在烟囱上。然后,她又重新扫了一遍地。她对着门扫去,好仔细端详一下那个方型门把。第四个方位,到目前为止还没被使用过,那是一个黑色的斑点。这个又通向哪里呢?边想着,苏菲开始轻快地清除梁木上的蛛网。麦可呻吟着,卡西法则又开始打喷嚏。
就在此时,哈尔带着一阵冒着蒸汽的香水味走出浴室。他看来干净极了,连他衣服上的银饰及刺绣似乎都跟着明亮起来。他才看一眼就退回浴室里,一只蓝银色的袖子举高,护着头叫道:“停停!女人!别动那些可怜的蜘蛛!”
“家里有蜘蛛是耻辱!”苏菲边宣告边将他们一把把地扫除掉。
“那就只清蛛网,不要动那些蜘蛛。”哈尔说。
搞不好他跟蜘蛛有什么邪恶的关联,苏菲想着。嘴里回说:“它们只会制造更多的蛛网!”
“蛛网可以捕捉苍蝇,有用的很。”哈尔说:“不要动扫帚,我要走过去。”
苏菲倚着扫帚站立,看哈尔横过房间、拿起吉他。当他的手碰到门把时,苏菲问他:“红色通往金斯别利,蓝色通往避难港,那黑色呢?通往哪里?”
“你这个女人实在够爱管闲事!”哈尔说:“那通往我私人的避难所,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他打开门,门外是宽广、移动着的荒野和山丘。
“哈尔,你什么时候回来?”麦可带点绝望地问道。
哈尔假装没听到,跟苏菲说:“我不在时,一只蜘蛛都不准杀!”然后,门砰的一声关上。麦可眼带深意地看了卡西法一眼,谈了口气,卡西法则邪恶地咯咯笑起来。
因为没人跟她解释哈尔去了哪里,所以苏菲的结论是,他又出门去猎取年轻女孩了。她以更正义凛然的精力努力工作,在哈尔警告过她之后,她不敢伤害任何一只蜘蛛,只能用扫帚敲着梁木,叫道:“蜘蛛出来,都给我走开!”蜘蛛四处逃生,蛛网纷纷掉落,然后,她当然得再扫一次地。接着,她跪下来擦地。
“我希望你能停下来。”麦可做在楼梯上,以免妨碍她工作。
卡西法躲在炉架后头,喃喃地说:“但愿我没跟你谈那个交易。”
苏菲用力擦拭。“等一切都干干净净的时候,你们就会开心了。”
“但是我现在觉得很悲惨!”麦可嘟囔着。
哈尔一直到很晚才回来,那时苏菲已经又扫又擦到累得不能动了。她弯身坐在椅子上,全身酸痛。麦可扯住哈尔的一只长袖,将他拉到浴室里去,苏菲可以听到他急急切切抱怨个没停,什么‘可怕的老母鸡!’‘一句话都听不进去!’等等,连卡西法也跟着吼叫:“毫尔,阻止她!她会杀了我们两个!”
但是,当麦可放开他的袖子时,哈尔只问了一句:“她有没有杀死蜘蛛?”
“当然没有!”苏菲叱道,全身酸痛令她脾气不佳。“它们看到我就四处逃命了。这些蜘蛛是什么?是被你吃掉心脏的女孩吗?”
哈尔大笑:“不,只是普通的蜘蛛。”说完,他脸上便带着梦幻般的神情上楼去了。麦可叹了口气。进去储物柜里一阵翻找,找出一张旧的折叠床,一张稻草做的床垫,及一些毯子,将它们放在楼梯下腾出的空间,跟苏菲说:“你今晚最好睡这里。”
“那是否表示哈尔会让我留下来?”苏菲问。
“我不知道。”麦可不高兴地说:“哈尔从不对任何事做承诺。我在这里待了六个月后,他好象才注意到我住在这里似的,收我当他的学徒。当时,我只是觉得床总好过椅子罢了。”
“那真是非常谢谢你了。”苏菲感激地说。床当然是比椅子舒服喽。而且,当卡西法半夜里抱怨肚子饿时,她就方便起来给它添木头了。
接下来的日子,苏菲勤奋地清扫整个城堡。她做的很开心,她告诉自己是在找线索。她清洗窗子、清洗那黏答答的水槽,还要麦可把工作台和架子上的东西都拿下来,好让她可以好好刷洗一番。她把橱柜里的东西全拿出来,梁上挂的全取下来,全部清洁一遍。她觉得连那个骷髅头跟麦可一样,露出长期受苦受难的可怜相了,因为它老是被搬来搬去。
然后,她在最靠近壁炉的梁上钉上一大张旧床单,强迫卡西法把头低下,好让她清烟囱。卡西法很讨厌这么做。因此,当煤灰飞得一屋子都是,而苏菲必须将屋子重新清一遍时,它幸灾乐祸、笑得非常邪门。苏菲就是这样,非常勤奋,但常常不得其法,不过勤奋其实也是她的方法之一。她估量过了,只要她打扫得够彻底,迟早会找到那些被哈尔藏起来的女孩的灵魂或心脏,或者跟卡西法的契约有关的线索。
被卡西法保护着的烟囱,依她的想法,应该是一个很好的藏匿处,但是那儿除了大量的煤灰外,什么东西也没有。她将煤灰装在袋子里,放到后院去。后院当然也是一个被她认定为很有可能的藏匿点。
每次哈尔回来,麦可跟卡西法都跟他大声的抱怨苏菲,但哈尔豪好象都没听进去。他似乎也完全没注意到家里变的多么干净,橱柜里储满了蛋糕、果酱,偶尔还有莴苣。
而事情就像麦可曾预测的那样,话很快就在避难港传开了。人们前来看苏菲,避难港的人们称她为女巫太太,金斯别利的人则称她为女魔法师,不消说,连王城的人都听说了。经由金斯别利门来拜访她的人,衣着比避难港的人好。但是不管来自哪里,人们在拜访这样重要的人物时总会找借口。因此,苏菲工作到一半时,常常得要停下来跟人点头、微笑、收礼物,或要麦可赶紧为人家弄一个什么咒语。有些礼物是好东西,像是图画啦、长串的贝壳啦,还有实用的围裙,苏菲每天都使用围裙。她把图和贝壳挂在她楼梯下的小窝里,很快地,那地方就很有家的感觉了。
苏菲知道,当哈尔将她扫地出门时,她将会想念这一切。她越来越担心他会这么做,她知道他不可能一直这样对她视而不见。
接下来,她清理浴室。那花了她好几天工夫,因为每天哈尔要出去前,都会在里面待上很久。一等他离开,苏菲马上进入那满是蒸汽及香味咒的浴室,喃喃地说:“现在,让我来找找跟契约有关的东西。”但是她的主要目标,其实是架子上那些小包、瓶子和管子。她借口刷架子,把它们一个个拿下来,花许多时间仔细研究观察。标有‘皮肤’‘眼睛’和‘头发’的,是否真的是女孩子身体器官?但是就她观察的结果,那些似乎不过是乳液、粉和化妆品。如果它们一度曾经是女孩身体的一部分,那一定是哈尔用那个‘腐蚀用’管子里的东西将她们腐蚀掉,再由抽水马桶冲走,才会这样干干净净不留痕迹。不过她真心希望它们只是化妆品而已。
她把东西放会架上,努力刷洗。当晚,当她全身酸痛地坐在椅子上时,卡西法抱怨道,为了她,它已经抽干了一股温泉。
“温泉在哪里?”苏菲问道,最近她对什么都好奇。
“大多在避难港的沼泽底下。”卡西法说。“不过你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我就必须由荒地取水了。你什么时候才会停止清扫工作,找出帮我打破契约的方法?”
“很快啦,”苏菲说。“但是如果哈尔老是不在家,我如何能由他那里挖出契约的内容?他总是这么常外出吗?”
“只有在他追求女人的时候才会。”卡西法说。
浴室干净得发亮后,苏菲就去刷楼梯和楼上走道。接着她进入楼上开前头的麦可的小房间。这阵子下来,麦可几乎是怀着沮丧的心情,当苏菲是自然灾害般地勉强接受了。此时他却大叫一声,两步并做一步地冲上楼去救他的宝贝,那些宝贝放在他那被虫蛀过的小床下面的一个旧盒子里。他匆匆地保护着盒子离开时,苏菲瞥见一条蓝色的丝带,一个糖做的玫瑰花,上头则是些信函。
“原来麦可有女朋友!”苏菲边将窗子用力推开边自言自语,这面窗子也是开向避难港,苏菲将他的床铺拖过窗台去透风。苏菲有些惊讶,她居然没追问麦可他女朋友是谁?他又是如何保护她不让哈尔知道?因为苏菲也知道自己近来变得很多管闲事。
她由麦可房间扫出来的灰尘和垃圾,多到卡西法试着烧毁它们时,几乎被闷死。
“我会被你害死!你跟哈尔一样没良心!”卡西法用快窒息的声音说话,只有它的绿发和一部分蓝色的前额露在外面。
麦可将他的宝盒放在工作台抽屉里,然后上锁。“我希望哈尔能听听我们的意见!这次这个女孩为什么需要这么久?”

次日,苏菲想由后院开始,但是那天避难纲下雨,雨打在窗户上,也拍打着烟囱,法不安地嘶嘶作响。后院也是避难港的一部分,因此当苏菲开门时,那里也下着倾盆大雨。她将围裙围在头上,在院子里略略翻找,在全身还没被淋得湿透前,找到一桶白色涂料及一把大大的油漆刷。她把这些拿到户内,开始漆墙,又在储物柜里找到一个旧梯子,让她得以漆梁木之间的天花板。接下来两天,虽然当哈尔将门转到绿色向下,走向山岗时,那里天气晴朗,有大片云影在石楠上迅速追逐,速度比城堡所能移动得还快,但是,避难港始终下着雨。苏菲油漆了自己的小窝、楼梯、楼上走道,以及麦可的房间。
“这儿发生了什么事?”第三天,哈尔进门时问道:“看起来好象明亮多了。”
“是苏菲。”麦可以一种快死的声音说。
“我早该猜到了,”哈尔说着,消失到浴室里去。
“他总算注意到了!”麦可跟卡西法耳语:“那女孩一定是投降了。”
第二天,避难港仍下着毛毛雨。苏菲绑上头巾,卷起袖子,并束紧围裙。她拿着扫帚、水桶以及肥皂,一等哈尔出门,她就像个年老的复仇天使,出发去清理 哈尔的房间。
她将那房间保留到最后,因为她害怕自己不知会发现什么,她一直是连偷窥都不敢偷窥这个房间。那实在愚蠢!她蹒跚着走上楼梯时这么想着。现在情形很清楚了:卡西法包办了整个城堡强大的魔法部分,麦可则包办所有下人的工作,哈尔却只会在外头游荡,抓女孩子,并且像芬妮剥削她一样,剥削麦可和卡西法。苏菲从不觉得哈尔有多可怕,现在则只是轻蔑。
她上到楼梯走到处时,发现哈尔正站在房门口,一手懒洋洋地倚在门上,完全挡住她的去路。
“不行,”他很和颜悦色地说:“我要保持肮脏,谢谢。”
苏菲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你从哪里跑出来的?我明明看到你出门去了。”
“我故意让你这么想的。”哈尔说:“你已经把卡西法和可怜的麦可整得不能在惨了,合理的推断是,你今天会对我发动进攻。而且,不管卡西法是怎么告诉你的,我可是个巫师哦。难道你不认为我会法术吗?”
这完全破坏了苏菲原先的假设,但她打死也不愿承认。“年轻人,每个人都知道你是个巫师。”她严厉地说:“但这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你的城堡是我所见过最脏的地方!”她越过哈尔垂坠、摇动的蓝银色长袖往房间里探看。地毯上像鸟巢一样,满是垃圾。她还瞥见到剥落的墙及一整架子的书,其中有些看来很怪异,但是没有看到成堆被啃啮过的心。不过,它们也可能是藏匿在那个大大的四柱床后面或下面。帏帐满是灰尘而呈灰白色,挡住了她的视线,令她看不到窗外的景色。
哈尔袖子挡在她脸前。“嘿!少多管闲事。”
“我才没有!”苏菲抗议道:“那个房间……”
“是的,你是多管闲事。”哈尔说。“你是一个超好管闲事、超霸道、超爱干净的恐怖老女人。请你节制一点好不好?你让我们非上痛苦。”
“但这房子脏得像猪舍,”苏菲抗议道:“叫我不管我会受不了啦!”
“你可以的。”哈尔说:“我喜欢我的房间维持原状。你必须承认,如果我想住在猪舍里,那也是我的权利。现在,下楼去,找些别的事情做。拜托,我讨厌跟人争吵。”
苏菲无技可施,只好蹒跚地拖着水桶在她身边发出当啷声走下楼去。她有些发抖,她很惊讶哈尔居然没当场叫她滚蛋。但既然他没有这么做,她就开始思索再来要做些什么。
她打开楼梯旁的门,发现小雨几乎全停了,于是冲到院子里去,开始精力充沛地将犹滴着雨滴的成堆垃圾加以分类。
她听到一声金属撞击声,哈尔又出现了,在苏菲接着要搬动的一大片锈铁片中间,她被绊了一下。
“这里也不成。”他说:“你真是恐怖分子耶!我知道每样东西的位置,如果你把它弄整洁了,我就会找不到我使用运输咒时所需要的东西。”
所以这里某处也许藏有一道灵魂或一盒嚼过的心脏?素油菲想着。她觉得非常挫败,对哈尔吼道:“可是将东西弄整洁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那你必须为你的生活寻找新目标。”哈尔说。有那么一会,他好象也要发脾气了,他那奇怪的浅色眼睛直瞪着苏菲。但是他控制住自己的脾气,说:“现在,进屋去吧,你这个过动的老家伙,找别的事来玩,别惹我生气。我讨厌生气。”
苏菲两只瘦瘦的手臂在胸前交叉,她不喜欢被玻璃弹珠似的眼睛瞪着。“你当然讨厌生气!”她反唇相讥:“你讨厌任何令人不愉快的事,对不对?你是泥鳅大王。你就是这种人!任何事只要你不喜欢,你就脚底抹油溜走。”
哈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现在我们都了解彼此的缺点了。回屋里去。去、去呀!”他对着苏菲逼近,挥手要她往门的方向走。挥动的袖子勾到生锈金属片边缘,扯了一下,破了。“该死!”哈尔拉起蓝银色的袖子,说:“看你害的!”
“我可以把它补好。”苏菲说。
哈尔再度白了她一眼。“你又来了。你很爱当奴役是不是?”他把破掉的地方夹在右手手指间,拉过去,手放开时,破损的地方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了。“看,”他说:“你懂了吗?”
苏菲蹒跚地回到屋内,感觉像是上了一课。巫师显然不需依平常方式做事。哈尔已证明给她看,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巫师。“他为何不把我赶出去呢?”她一半问自己,一半问麦可。
“我也不明白。”麦可说。“不过,我想他是以卡西法为指标。大多数来这里的人不是注意到卡西法,就是怕它怕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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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游戏规则
哈尔那天没有外出,接下来几天也没有。苏菲静静坐在炉旁的椅子,避开他,思考着。
她现在想明白了,虽然哈尔是罪有应得,但她生气的对象其实是女巫。这些天以来,她把对女巫的怒气全发泄在城堡上,她对自己以欺骗的手法待在这里,也觉得有些良心不安。哈尔或许认为卡西法喜欢她,但是苏菲知道,卡西法不过是抓住机会跟她谈一笔交易而已。苏菲觉得自己辜负了卡西法的期待。
但是这样的情绪并未维持很久。苏菲发现一堆麦可需要修补的衣服,她由她的缝纫袋里拿出针、剪刀和线,开始缝缝补补。到那天傍晚,她的情绪已经恢复到可以加入卡西法那条关于炖锅的歌了。
“工作很开心?”哈尔语带讽刺地问。
“我需要再多一点工作。”苏菲说。
“如果你非得有事忙,我的旧套装需要修补。”哈尔说。
这似乎意味着哈尔不再生她的气了,苏菲终于放心,她那天早上几乎被吓到了。
哈尔显然还没抓到他锁定的女孩,苏菲听到麦可问他一些很明显的相关问题,但是哈尔总是很滑溜地避免回答。“真是个泥鳅大王!”苏菲对一双麦可的袜子喃喃地说:“不能面对自己的邪恶。”她看着哈尔心神不宁地忙着,试着掩饰他的不满。这样的情绪,苏菲倒是颇能了解。
在工作台那儿,哈尔做的比麦可努力,而且快速。以一种专业但又十分随便的态度,将咒语组合在一起。由麦可的表情看来,大部分的咒语不仅不寻常,而且很难。但是哈尔常做到一半就跑掉,冲上楼,到房里去找东西(当然一定是邪恶的东西),不一会儿,又冲到院子里去把弄一个大的咒语。苏菲将门打开一点缝隙偷瞧,很惊讶地看到这个外表优雅的巫师居然跪在泥地,长袖绑在脖子后头以免妨碍工作。他小心地举起一堆纠缠在一起的金属,将它们变成某种东西的骨架。
那个咒语是为国王做的。一位打扮过度、身上洒满香水的传讯者,带着国王的信和长长的说辞到来。他说哈尔必然有许多其他重要顾客的工作要做,但不知是否能拨出时间,将他能力强大、善于发明的脑力,稍稍用在国王所遭逢的一个小问题上?也就是说呢,国王陛下想知道,如何能让沉重的货车经过沼泽区和崎岖不平的路面。哈尔的回答同样非常彬彬有礼,又臭又长。他拒绝了,但是信差又讲了半个钟头。最后,他和哈尔互相行礼,哈尔同意弄那个咒语。
“事情有点不太妙,”信差走后,哈尔跟麦可说:“苏利曼干吗要跑到荒地失踪不见?现在国王似乎认定我可以接续他的工作。”
“苏利曼绝对不如你有创造力。”麦可说。
“我呢,是太有耐心又太客气了!”哈尔沮丧地说:“我应该跟他狠狠敲一笔的!”
其实哈尔对避难港的客人也同样耐心而客气,但是麦可焦虑地指出,问题在于哈尔对这些人的收费实在太低。麦可这些牢骚是在哈尔耐心花上一个小时倾听一个渔夫太太解释说,为何她还不能付他一分钱;随后又几乎免费地为某个船长弄风咒语后忍不住说的。哈尔逃避麦可唠叨的方法是给他上魔法课。
苏菲边在麦可的衬衫上面缝扣子,边听哈尔跟麦可从头讲解一个咒语。“我知道我这样讲似乎有些草率,”哈尔说:“但是你真的无需抄袭无。记住,永远都要先小心地读一遍。它的形状应该会透露许多讯息:看它是会自我完成、自我发现,或者本身就是个简单魔法,还是需要混合行动和语言?等你决定后,回头再读一遍,然后决定哪个部分说的是真的,哪个部分只是故意放在那里困惑人的。你现在已逐渐接触到比较高阶的魔法,你会发现每个有力的魔法都至少有一个故意植入的错误或迷题,以避免以外发生,你必须将它找出来。现在,就拿这个咒语来说……”
听着麦可对哈尔提出的问题犹豫地回答,看着哈尔以一支样式奇特、永远不用添加墨汁的鹅毛笔在纸上潦草地写下短评,苏菲发现她也能从中学到许多。她突然想到,若玛莎可以在菲菲克丝太太那里找到将自己和乐蒂变为对方的咒语,她也应该能在这里办到。运气好的话,也许根本不需要卡西法。
当哈尔确定麦可终于忘记他跟避难港的人的收费问题时,他带他到后院去帮忙弄国王要的咒语。苏菲站起来,蹒跚地走到工作台。咒语写得倒是很清楚,但她完全败给哈尔那一笔草字。“没看过字是这样写的!”她对骷髅头抱怨:“他是用笔还是用火钳写字?”她热切地翻阅工作台上所有的纸片,检视那些放在形状扭曲瓶里的粉末和液体。“是的,我承认,”她跟骷髅头说:“我在探人隐私,也略有收获。我找到了治疗鸡瘟及百日咳的方法,还有唤来一阵风,以及除去脸毛的方法。如果玛莎找到的是这些,她现在一定还待在菲菲克丝太太那里。”
哈尔近来后,似乎检查了所有被苏菲动过的东西,但动机几乎肇因与他静不下心。在那之后,他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苏菲听到他夜里上上下下地徘徊。第二天早晨,他只在浴室里待一个钟头。当麦可穿上他最好的紫蓝色丝绒服,准备前往位于金斯别利城的王宫时,哈尔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他们两人合力将体积大的符咒用金纸包起来,依它的体积看来,那符咒显然非常的轻,麦可一个人就可以轻易拿起来。麦可两手合抱着包裹,哈尔为他开门,将门把转到红色向下,送他到房子皆粉刷得光鲜亮丽的街道上。
“他们等着要货,”哈尔交代说:“你应该只需要等一个早上,告诉他们连小孩都可以操作,弄给他们看。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会留一个有力的咒语让你去忙。再见。”
他关上门,然后又开始在房里来来回回走动。“我的脚会痒,”他突然说:“我要去山岗那儿走一走。告诉麦可,要给他的咒语放在工作台上。还有这个,你这样才不会无聊。”
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件和那件蓝银色套装一样时髦的灰色及大红色的套装,丢到苏菲膝上。哈尔由墙角拿起吉他,将门转到绿色向下,一脚踏在马克奇平上空飞掠的石楠。
“他脚痒,亏他说得出口!”卡西法咕哝着。避难港有雾,卡西法在木头里蹲得低低的,不安地晃来晃去,躲避由烟囱滴下来的水滴。“他以为我是什么感觉?困在这样湿漉漉的炉架里!”
“那你至少要给我一个怎样帮你破除契约的暗示吧!”苏菲说着,一边将哈尔那件灰红色的衣服抖开来。“我的天,你真是件漂亮的衣服,虽然有点破旧了。你是被制造来吸引女孩子的,对不对?”
“我给过你暗示的!”卡西法嘶声说。
“那你得再给我一遍,因为我完全没印象。”
“如果我给你暗示,又告诉你那是暗示,那就叫做提供消息,这是不被允许的。”卡西法说:“咦,你要去哪里?”
“去做一件只有他们两人都不在时,我才敢做的事。”苏菲说着,把门把转到黑色朝下,然后打开门。
门外是一片虚无,不是黑的、灰的,甚或白色,不厚也不透明,不动、没有味道,也不予人任何感觉。苏菲小心地对着门外伸出一根指头,外面不冷也不热,只能说——毫无感觉,真的是全然的虚无。
“这是什么?”她问卡西法。
卡西法跟苏菲一样充满好奇。它望了雾气,蓝脸长长地伸出炉架来窥看门外。“我不知道,”它悄声地是说:“我只负责持家。我只知道在没人走得过去的城堡那一面,感觉是在很遥远的地方。”
“似乎比月亮还远。”苏菲说。她将门关上,门把转到绿色朝下,犹豫片刻,开始对着楼梯蹒跚地走过去。
“他锁起来了,”卡西法说:“他交代说如果你又想窥探时,就这样告诉你。”
“噢,”苏菲问道:“上头有什么?”
“我一无所知。”卡西法说:“我对楼上是一无所知。你知道这有多令人沮丧吗?我甚至无法真正地看到城堡外面。我看到的部分只够让我判断该走的方向。”
苏菲觉得同样沮丧,她坐下来修补那件灰红色的衣服。买可很快就回来了。
“国王马上就接见我了。”他说:“他……”他停下来环目四望,眼睛看到那个原来放吉他的空荡墙角。“噢,天哪!”他大叫:“怎么有是那个女朋友!我以为她已经爱上他,事情好几天前已经完全成为过去式了。她怎么要花这么久?”
卡西法邪恶地嘶嘶作响:“是你错读讯息了!无心 哈尔发现这位小姐特别难缠。他是故意吊她胃口,离开几天,看那样会不会有帮助,如此而已。”
“算了!”麦可说:“反正那意味着麻烦就对了。我还在那里希望他又回复理智了呢!”
苏菲将衣服重重放下。“真是的!”她责怪道:“你们两人怎么能这样子谈论那么邪恶的事?卡西法是个恶魔,所以,我想我是不能怪它。但是麦可,你……”
“我不认为我是邪恶的。”麦可抗议道。
“如果你以为我对这一切都无动于衷,那你就错了。”他说:“你知道哈尔这样不断地谈恋爱给我们带来多少麻烦吗?我们被告过,被对方的追求者拿刀追杀过,还有拿着面杆的妈妈,手持棍棒的父亲和叔伯舅舅。对,还有阿姨。阿姨最最可怕,她们拿着帽针追杀。但是最糟糕的是,当那女孩发现哈尔的住处,找上门来哭哭啼啼,哈尔又后门溜走,却留下我跟卡西法在这里收拾残局的时候。”
“我讨厌那些不快乐的女孩,”卡西法说:“她们对着我滴水。我宁可她们生气。”
“等等,让我们把话说清楚,”苏菲枯瘦的手紧抓着膝上的红衣服,说:“哈尔到底把那些可怜的女孩怎么了?我听人说,他吃掉她们的心脏,然后收走他们的灵魂。”
麦可很不自在地笑了笑。“那你一定是由马克奇平来的。我们刚把城堡安顿好时,他要我去那里破坏他的名声。我、呃,就说了那一类的话。那是阿姨们常用来警告女孩子的话。而且,就某种意义来说,也没有错……”
“哈尔的感情非常善变,”卡西法说:“对方一爱上他,他的感情就结束了,再也不想跟对方有任何瓜葛。”
“但在对方尚未爱上他之前,他又无法定下心来。”麦可急切地说:“他会变的无可理喻。我总会祈祷那女孩子赶快爱上他,这样事情才能回复正常。”
“那是在她们找到他之前。”卡西法说。
“要是他够聪明的话,他应该只给他们假名。”苏菲语带轻蔑地说。那轻蔑是为了隐藏她真正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有点愚蠢。
“有啊,每次都是用假名啊!”麦可说:“他喜欢使用假名,也爱伪装,即使不是在追女孩子时也一样。你有没有注意到?他在避难港叫做建肯魔法师,金斯别利叫围龙巫师,还有在城堡里叫做可怕的哈尔。”
苏菲一直都没发现,这让她跟觉得自己愚不可及,而这种感觉又令她生气。“总之,我还是觉得四处让可怜的女孩们不快乐,是很邪恶的一件事。”她说:“这样很没良心,而且毫无意义。”
“他就是这样啦!”卡西法说。
麦可拉一把三脚凳到炉前,坐在上头。苏菲边缝纫,他一边告诉她哈尔的爱情故事,以及一些事后发生的麻烦事。苏菲对着那件好衣服喃喃自语:“所以你吃人家的心了,对不对?当阿姨的提到甥女时怎么会用那么奇怪的字眼?好衣服,搞不好她们其实是想把你穿上身?有个愤怒的阿姨追着你跑是什么滋味?”当麦可跟她提起某个特定的阿姨的故事时。苏菲突然想到,哈尔的名声在马克奇平那样被传播,其实没什么不好。她可以想象,像乐蒂那样个性倔强的女孩,万一爱上了哈尔,结果变的很不快乐时会是如何。
麦可才建议说吃中饭,卡西法也一如平常地呻吟抱怨时,哈尔突然开门走了进来,比以往更不快乐。
“要吃点什么吗?”苏菲问他。
“不要。”哈尔说:“卡西法,浴室里给我些热水。”他闷闷不乐地在浴室门口站了一会儿。“苏菲,你是不是研究过我架上的咒语?”
苏菲觉得自己越加愚蠢。她打死也不向承认,她曾在那些瓶子和小包里翻找女孩的身体器官。“我什么也没碰。”她边起身去拿煎锅边凛然地回答。
“我希望你真的没有。”麦可看着关上的浴室门,不按地说。
苏菲在煎煮中餐时,浴室里传来不间断的水声。“他用了许多热水,”卡西法在煎锅下说:“我想他在染发,希望你没有动到他的发咒语。这个长相平凡,发色又跟泥巴一样的人,对外表虚荣的要命。”
“噢,闭嘴!”苏菲斥道:“我东西全部有放回原处的。”因为太生气了,她把锅里的蛋和熏肉全倒在卡西法身上,卡西法当然是狼吞虎咽地把它们吃掉。苏菲在劈啪的火焰上又煎了一锅。她跟麦可就吃这一锅。
吃完,正收拾着,卡西法则以蓝色的火舌添着紫色的嘴唇,浴室的门突然砰一声打开,哈尔冲出来,绝望地大叫:“看看这个!”他叫道:“看看这个!这个活动型混乱制造机到底对我的咒语干了什么好事?”
苏菲和麦可迅速转过身来看着哈尔。他头发湿湿的,但是,除了这一点之外,他们两人都看不出他的头发有何不同。
“如果你是指我的话……”苏菲开口。
“就是你!看!”哈尔尖叫。他在三脚凳上用力坐下,手指指着他的头发:“看!你们仔细看看!我的头发毁了!看起来像一锅蛋和熏肉!”
麦可和苏菲紧张地弯身看他的头发。但是看来似乎跟平常一样,一直到发根都是淡黄色的,唯一的差别或许在于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红色。苏菲觉得那看起来还蛮不错的,令她想起自己年轻时的发色。
“我觉得这个很不错啊。”她说。
“什么!”哈尔尖叫:“你竟然这么认为!你是故意弄的!你不把我弄到悲惨至极不肯罢休!看好,这是赤黄色的!我得等到头发都长出来才敢出去见人!”他伸出双手激动地叫道:“太令人绝望了!真是恐怖!”
房间突然暗了下来,巨大、云状的人形由四个角落涌出,对着麦可和苏菲逼进,口中嚎叫着。嚎叫变成呻吟,然后变成绝望的嘶吼,再变成痛苦与恐怖的尖叫。苏菲以两手掩住耳朵,但是尖叫声穿透双手,越来越响,且一分钟比一分钟恐怖。卡西法迅速退缩到炉架里,在最低的木头处微微闪着火花。麦可抓住苏菲的手肘,将她拖到门边。他将门把转到蓝色朝下,踢开门,以最快的速度逃到避难港的街上。
街上所听到的声音几乎跟城堡里一样恐怖,整条路上的门都打开,人们捂着耳朵跑出来。
“让他那样一个人待在家里没关系吗?”苏菲颤抖着声音问。
“是的,”麦可说:“如果他认为那是你的错,你最好还是这样。”
他们匆匆穿过避难港镇,可怕的尖叫声在后头紧追不舍,一大群人跟着他们跑。虽然雾已经转为会淋湿人的毛毛雨,大家还是往港口或沙滩跑,在那儿,这刺耳的声音似乎比较能够忍受,广大的海洋似乎能将一部分的噪音吸收掉。当噪音变成一个巨大、令人心碎的呜咽时,大家都湿漉漉地挤在一起,看着被雾笼罩的白色地平线,以及停泊在港口的船只上滴水的绳索。苏菲想到,这是她这辈子这么近地看海,但是很遗憾,她一点都没有快乐的心情。
哭泣声渐渐小时,换成长长的、悲哀的叹息,然后,一切归于沉没。人们开始谨慎地往回走,回镇里去。其中几位怯生生地走过来问苏菲:“女巫太太,可怜的魔法师出了什么事吗?”
“他今天有些不快乐,”麦可说:“走吧,我想我们可以冒险回家了。”
他们沿着码头的石岸边走着,好几位水手从泊船上担心地叫唤,想知道噪音是否意味着有暴风雨或是坏运气。
“没有的事,”苏菲大声回答:“都过去了。”
但是事情还没过去。他们回到巫师家,由外表看来,这是一栋很普通的、歪歪的小建筑。如果麦可没跟她在一起,她绝对认不出来。麦可非常小心地打开那扇小小的、外表寒酸的门,看见哈尔仍坐在凳子上。他以一种全然绝望的姿态坐着,全身盖满厚厚的绿色黏液。
可怕的、惊人的、数量多的不得了的绿色黏液!它将哈尔整个覆盖住,从头和肩膀成块状的垂下来,在膝上及手上堆积,然后顺着腿流下,再滴下凳子,在地板上形成缓缓流动的水塘以及会爬动的水池,几乎覆盖了整个地板。它长长的手指已伸入壁炉,发出难闻的味道。
卡西法哑着声音微弱地喊道:“救我!”它只剩两小撮绝望的、闪动着的小火苗。“这东西快将我扑灭了。”
苏菲拉起裙子,对着哈尔走去。她想尽量走近些,却没办法。“停!”她叫道:“马上就停!你的举止像个婴儿!”
哈尔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他的脸在黏液后面瞪着,苍白、悲哀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们该怎么办?他死了吗?”麦可在门边发着抖问。
麦可是个好孩子,苏菲想着,但是在面临危机时却有点怯懦。“没有,当然没有。”她回道:“要不是为了卡西法,他要整天当全身满是黏液的鳗鱼,也不干我的事!把浴室门打开。”
当麦可在一坨坨黏液中努力要往浴室走时,苏菲将围裙丢进壁炉,以阻止更多的黏液流近卡西法。她拿起铲子,铲起一堆堆的灰烬,将它们抛在最大的黏液水塘上。它发出激烈的嘶嘶声,房里充满蒸汽,味道比原先还不堪。苏菲卷起袖子,弯下腰,抓住哈尔黏滑的膝盖,然后将哈尔连凳子一起推向浴室。她的脚在黏液上滑来滑去,但是那些缓缓流动的黏液也有助于凳子的推动,他们只好把他推到淋浴间里。
“卡西法,热水!”苏菲紧绷着脸喘息,叫道:“要非常热的。”
他们花了一小时才把他身上的黏液洗掉。麦可又花了一小时才劝动他离开凳子,换上干燥的衣服,幸好,苏菲刚修补好的那件灰红色套装挂在椅背上,没沾上黏液。蓝银色那件则毁了,苏菲要麦可将它泡在浴缸里。同时,一边发牢骚,嘴里念念有词,一边拿来更多的热水。她将门把绿色朝下,把所有的黏液一股脑全扫到长满石楠的荒野上。黏液留下一道轨迹,仿佛蜗牛在石楠上爬过一样,但这大概是去除黏液最容易的方法了。住在会移动的城堡里就有这样的好处,苏菲边洗地板边想到,哈尔的噪音是否也会经由城堡传出去?那样的话,她可要同情马克奇平镇的镇民了。
到这个时候,苏菲已经又累又气了,她知道绿色黏液是哈尔对她的报复。当麦可终于带着哈尔走出浴室时,她毫无表示同情的意愿。哈尔穿着灰红色的衣服,麦可领着他,温柔地让他在壁炉边的椅子坐下。
“那实在有够笨的!”卡西法劈啪开骂:“你是想把你最好的魔法全使出来还是怎样?”
哈尔充耳不闻,只是坐着,看起来很悲哀,而且还发着抖。
麦可难过地说:“我没办法要他开口说话。”
“那不过是在闹孩子气!”苏菲说。玛莎和乐蒂都很精于此道,她知道该如何处理。但话又说回来,打一个因为头发颜色不如意而歇斯底里的巫师的PiGu,似乎太冒险了。经验告诉她,闹脾气的原因常不是表面所见的那样。她要卡西法稍微移开,好让她把一锅牛奶在木头上摆稳。牛奶温热后,她塞一杯在哈尔手里,说:“喝吧!现在,告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跟那位你一直去拜访的小姐有关吗?”
哈尔可怜兮兮地嗫饮着牛奶。“是的,”他说:“我故意离开她几天,看她会不会想我,结果没有,上次见到她时,她已经说她不确定了,这次却告诉我还有另外一个人。”
他听起来非常痛苦,苏菲觉得蛮同情他的。现在他的头发干了,她很歉疚地注意到,那几乎是分红色的。
“她是我在这些地方里所见过最美丽的女子,”哈尔悲伤地往下说:“我非常爱她。但是她对我的深情嗤之以鼻,反而同情另一个家伙。在我对她这么好之后,她怎能接受别人呢?通常我一出现,她们就会把另一个人甩了的。”
苏菲的同情心一下子大大缩水。她突然想到,如果哈尔能那么轻易地将自己盖满绿色黏液,他应该也很容易就能将自己的头发变回他想要的颜色。“那你干吗不调制一种爱情药,喂她吃下,然后把事情解决掉。”她问道。
“噢,那不行,”哈尔说:“那就违反游戏规则了,那会破坏一切乐趣。”
苏菲的同情心进一步缩水。游戏?“你难道从没为那可怜的女孩设想过?”她斥责道。
哈尔喝完牛奶,带着多情的微笑凝视着杯子。“我整天想她,”他说:“可爱的、可爱的乐蒂.海特。”
苏菲的同情心就这么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许多焦虑。“噢,玛莎!”她想着:“你说你一直忙着!原来你说的不是在希赛利工作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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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树篱间的稻草人

若非她全身痛得非常厉害,苏菲当天傍晚就跑到马克奇平去了,但是避难港的阴雨令她的老骨头痛不可遏。她躺在她的小窝里,身上疼着,心里则担心着玛莎。情形或许不会太糟,她想。她只需告诉玛莎,她还不太确定要不要接受的那个追求者不是别人,正是哈尔巫师,那应该就足以将玛莎吓跑。接着她会告诉玛莎,只要宣称她爱上了哈尔,哈尔就会落跑,要不,也可以拿三姑六婆来吓唬他。
第二天早晨,苏菲起床时全身仍然痛着。“诅咒那个荒地女巫!”她边拿出拐杖准备出门,边对着它咕哝。她可以听到哈尔在浴室里唱歌,一副他一辈子从未发过脾气的模样。她尽快地拐着脚,悄悄走到门边。
但是哈尔在她走到门口前,就由浴室出来了。苏菲对他怒目而视。他看起来干净又时髦,身上有淡淡的苹果花味道。由窗口照射进来的阳光,衬得他那一身灰红色的外套分外好看,并在他金发上映出一环粉红。
“我觉得我头发这个颜色还蛮好看的。”他说。
“是吗?”苏菲没好气地回答。
“和这套衣服蛮配的。”哈尔说:“你的女红还真不是盖的!好象让这套衣服变得很有型。”
“哼!”苏菲以鼻子回答。
哈尔握着门把停下来:“你是风湿痛吗?还是谁招惹你了?”
“惹我?”苏菲回道:“我干吗被惹毛?不过是某人让城堡里充满了臭肉汁,害避难港的所有人耳聋,把卡西法吓成煤渣,让几百个女孩心碎而已。我干吗要被惹出火气!”
哈尔大笑:“对不起啦!”将门转到红色朝下。“国王今天要见我,我今天大概会在宫里待到傍晚。不过,等我回来时,可以为你的风湿症想办法。我在工作台上给他留了一个咒语。”他对着苏菲粲然一笑,然后一脚踏向金斯别利城上空的无数个尖塔。
“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吗!”苏菲对着关上的门咆哮,但是那微笑令她的怒气缓和下来。她喃喃地说:“如果那个微笑能对我有这样的影响力,就难怪可怜的玛莎会搞不清自己真正的心意了。”
“你走前记得给我加根木头。”卡西法提醒她。
苏菲拐着脚走过去,给它加一根木头,然后再度对着门走去,但是麦可却在这时冲下楼来,由工作台上匆匆抓过一截吃剩的面包后,冲到门边。“你不介意让我先走吧?”他声音里透着着急:“我回来时会带一条新的土司回来。我今天有很紧急的事得处理,不过我傍晚就会回来。如果船长要风的咒语,那就放在工作台的边边上,上面标明得很清楚。”
他将门把转到绿色朝下,对着有风的山丘跳下去,面包紧按在肚子上,城堡由他身边转开,门关上的刹那,他大叫道:“再见!”
“有够罗嗦!”苏菲嘟哝着:“卡西法,城堡里没人时,门怎么开呀?”
“我可以替你和麦可开门,哈尔则自己会开。”卡西法回答。
这样当她外出时,就不怕其他人会被门锁在门外了。她其实不太确定自己还会不会回来,但是她并不打算告诉卡西法。算算麦可已差不多到达他打算要去的地方了,她再度往门口走去,这次是卡西法阻止了她。
“如果你要很久才回来,”它说:“你最好放一些木头在我够得到的地方。”
“你可以拿起木头?”苏菲虽然不耐,却被引起了好奇心。
卡西法伸出一只手臂壮的蓝色火焰,尾端有五条绿色、手指模样的火。手臂不长,看来也不强壮。“看吧,我几乎可以够到壁炉前的地面哩!”它骄傲地说。
苏菲在炉架前方堆了一堆燃木,让卡西法至少能够到最上面的木头。“一定要放到炉架上才开始烧哦!”她往门口边走边叮咛着。
但是这回她还没走到门口,却听到有人在外头敲门。
真是注定要诸事不顺的一天!苏菲想着,一定是船长来了。她伸手将门把转到蓝色向下。
“不,是城堡的大门,”卡西法说:“但是我不确定……”
那就是麦可为了什么理由跑回来?她边想边伸手开门。
一张萝卜脸在门口对她睨视,她可以闻到一股霉味。背对着广大的蓝空,一根连在木杆上的破旧褴褛的手臂兜转过来,对她挥呀挥的。那是一个稻草人!它不过是木杆和破布制成的,却有生命,而且想要进来。
“卡西法!”苏菲尖叫起来:“让城堡动快一点!”
门旁的石块发出嘎嘎声及摩擦声,绿褐色的湿地景色突然一下就飞逝过去。先是听到稻草人的手臂在门上敲打,接着是城堡飞离它时,稻草人的手臂划过城墙的声音。它旋过另一只手,试着抓住石壁,一副想尽办法进来的样子。
苏菲把门关得死紧,她想着,这真是证明了当老人妄想要出来闯天下,是多么愚蠢!那是她来城堡的途中插在树篱间的稻草人。她跟它开玩笑,结果仿佛那些玩笑话真的让它活了过来似的,它竟然一路跟过来,还试着要抓她的脸。她冲到窗口,看它是不是还在那里想办法要进来。
但是她唯一能见到的,是避难港普照的阳光。越过对面屋顶,可以看到许多船帆正在被升上桅杆,成群的海鸥在蓝天中巡弋飞翔。
“一下子跑这么多地方就是这么错乱!”苏菲跟工作台上的骷髅说。
就在那一刹那,她突然发现变老的最大坏处是什么。她的先是剧烈地跳了一下,接着不规则地跳了几下,然后就好象要一路冲出她的胸膛似的。好痛!她全身发抖,膝盖抖个不停。她真觉得自己快死了,她唯一能做的,是挣扎着到炉边的椅子上坐下。她坐着喘气,双手抓住胸口。
“有什么不对吗?”卡西法问她。
“是的,我的心脏。还有,门口有个稻草人。”边说边喘气。
“稻草人跟你的心脏有什么关系?”卡西法问道。
“它想进来。它真是把我吓坏了,我的心脏就……算了,你不会懂的,你这个傻呼呼的、年轻的小火魔!”她继续喘着气。“你又没有心脏。”
“我有的!”卡西法说。语气跟它上次秀出它的手臂时一样骄傲。“就在木头底下发亮的地方。还有,别说我年轻,我可是比你老上几百万岁!我可以把城堡的速度降下来了吗?”
“如果稻草人走掉了才可以。”苏菲问道。:“它走了没?”
“不知道耶,”卡西法回答:“它不是血肉之躯。我无法真正看到外头。”
苏菲站起来,勉强拖着脚步走到门边,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她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开门。绿色的陡坡、岩石以及紫色的缓坡快速地由眼前略过,这另她头昏。但是她紧抓住门框,探首外望,尤其是朝向飞离的湿地方向。稻草人在他们深厚约五十码处,单脚跳着,跳过树丛,以一种非比寻常的勇猛追赶着,两只鼓动着的手臂,张成一个特定的角度,以便在山坡上保持平衡。苏菲目送着它越离越远。它虽然速度很慢,但仍然固执地跟着。苏菲将门关上。
“它还在,”苏菲说:“跳着在后面追赶我们。再快一点。”
“但是那会把我所有的计算搞乱,”卡西法跟她解释:“我原先计划绕着群山飞一圈后,回到麦可离开的地方,好赶上傍晚接他回家。”
“那就把速度加快一倍,绕两次好了。重点是要能把那可怕的家伙甩开。”苏菲说。
“你实在是小题大做!”但是抱怨归抱怨,卡西法还是加快了城堡的速度。这是第一次,苏菲真正感受到整个城堡在震动。她缩在椅子上头,想说自己会不会就这样死去?她还不想死!至少在跟玛莎谈过之前不想。
飞着飞着,城堡里所有的东西都随着高速晃动。瓶子叮当作响,骷髅头也在工作台上嘎嘎响。苏菲可以听到浴室里的东西有架上扑通扑通地掉到浴缸里,哈尔那件银蓝色的外衣还在浴缸里泡着呢!慢慢地,她感觉好一些了,再度拖着脚步来到门边往外探看,头发被风吹得飘扬起来。土地在下头快速流过,山丘仿佛在慢速旋转,震耳的隆隆声响几乎要令她耳聋,烟则大量地向后喷出。但是,稻草人已经成为远处缓坡上的一个小点,过一会她再看时,它已经完全消失了。
“好极了!那我要停下来休息了。”卡西法说:“有够累的!”
隆隆声渐渐消失,东西也不再震动。卡西法开始睡觉,像一般的火一样,沉到木头里去,木头的颜色成为带着白色灰烬的玫瑰色,只有最下头还剩一丁点蓝与绿。
苏菲的精神都回来了。她到浴室里去,从浴缸黏答答的水里捞起六个小包和一个瓶子。小包都浸湿了。经过昨天的事件后,她不敢对它们不加处理。她将它们在地上摆开,小心地洒上一个标有‘干燥粉’的粉剂,它们几乎马上就干了,真是另人兴奋!她泄掉浴缸里的水,将粉试倒在哈尔的衣服上。咦,也干了!虽然上头还有绿色的捂渍,而且也缩水缩得厉害,苏菲还是很高兴她终于做对了一件事。
因为心情不错,她开始忙着给自己弄晚餐。她把工作台上的东西全收起来,把台子边端的骷髅摆好,然后开始切洋葱。“知道你的眼睛不会掉泪,”她跟骷髅说:“你应该觉得庆幸。”
门突然开了。
苏菲吓得差点切到自己的手指,她还以为稻草人又来了,但是进来的是麦可。他喜洋洋地冲近来,将一条土司、一个派饼,和一个有粉红色和白色条纹的盒子丢到洋葱上,然后抓住苏菲的细腰满屋子乱转,跳起舞来。
“没事了!没事了!”他高兴地大叫。
苏菲跳着,步伐蹒跚,努力要避开麦可的靴子。“慢慢来,慢慢来,”她喘着气,被转得头昏眼花,同时还得把刀子拿好,免得割到人。“什么事没事了?”
“乐蒂爱的是我!”麦可大叫,差点带着她跳进浴室,又差点跳进壁炉。“她从未见过哈尔!事情完全是误会一场!”他带着她在屋子中间转圈圈。
“你可不可以在这把刀子割伤人之前将我放开?”苏菲叫道:“然后稍微给我解释一下。”
“没问题!”他将苏菲转到椅子处,将她放开,苏菲坐着直喘气。“昨晚我恨不得你把他的头发染成蓝色。”他说:“现在则无所谓了。当哈尔提到‘乐蒂.海特’时,我甚至考虑要自己动手把他染成蓝色。看他说话的态度就知道了,我知道一旦他赢得她的芳心,他就会像对待所有其他女孩一样,将她甩了。我一想到那对象是我的乐蒂就……总之,你也记得哈尔说她有另一个追求者,我以为那是指我,所以我今天赶去马克奇平。结果没事!哈尔追的一定是另一个同名同性的女孩,因为乐蒂从未见过哈尔。”
苏菲听得头昏昏的。“有件事我还没搞清楚。我们现在谈的是在希赛利糕饼店工作的乐蒂,对不对?”
“当然!”麦可快乐地说:“她一开始在那儿工作,我就爱上她了。当她跟我说她爱我时,我几乎不敢相信。她的追求者怕有几百个!如果哈尔也是其中之一的话,我一点也不会觉得惊讶。我现在终于放心了!我帮你由希赛利带一块蛋糕回来庆祝。我把它放哪儿去了?啊,在这里。”
他把那个粉红色及白色的盒子塞给苏菲,碎洋葱由盒子上掉到苏菲的裙子上。
“孩子,你多大?”苏菲问他。
“五月节刚满十五岁。”麦可回答道:“卡西法从城堡发射了烟火。对不对,卡西法?噢,它睡着了。你大概会觉得我还小,不该就这样定下来——我还得做三年学徒,乐蒂则更久。可是我们都跟对方承诺了,我们不介意等待。”
这么说,麦可的年龄和玛莎还挺配的,苏菲想着。而这镇子相处下来,她也知道他是一个人很好、很稳重,将来会有巫师生涯的少年。玛莎真是运气不错!她回想起那个令人迷惘的五月节,原来麦可就在那一群挤在玛莎柜台前吼叫的人群里,但是当时哈尔也在方形市场现身……
“你确定乐蒂跟你说的是实话?”她着急地问。
“错不了的,”麦可说:“她说谎的话,我看得出,她会停止绕她的拇指。”
“没错,她就是这样。”苏菲咯咯地笑。
“你怎会知道?”麦可非常惊讶。
“因为她是我的妹……妹妹的孙女儿。”苏菲说:“她小时候并不是很诚实。不过她还小……呃、恩……如果她长大后变了个样呢?她、呃……搞不好过个一年,长相就会变化……”
“我也是啊!”麦可说:“我们这个年龄的人一天到晚都在变。我们才不担心这个。不管怎么变她还是乐蒂。”
就某种意义而言,苏菲想着。“但是,”她着急地往下问:“也有可能她说的虽然是实话,但哈尔给她的确是假名?”
“别担心!我都想过了。”麦可说:“我跟她描述哈尔的长相——你得承认他很好认。但是乐蒂真的从未见过他和他把那烂吉他。所以我也无需告诉她,他对吉他其实根本是一窍不通。她从未见过他!她跟我说的时候,拇指绕个不停。”
“谢天谢地!”苏菲叹了一口气,僵硬地躺回椅子上,这样就不用为玛莎担心了。但是事情还没完哩!因为苏菲很确定另一个乐蒂.海特一定是指真正的乐蒂。如果镇上有人跟乐蒂同名同性的话,早有人会到帽子店里来八卦了。听起来很像是个倔强的乐蒂不对哈尔屈服。但苏菲担心的是,乐蒂居然跟哈尔说她的真名。她或许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爱他,但她一定是喜欢他到某个程度,并且也信任他,才会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他。
“别这样一脸担心的好不好!”麦可笑起来,倚着椅背说:“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样的蛋糕。”
苏菲开始动手打开盒子,她心里突然想到,麦可刚开始时简直视她为洪水猛兽,现在却真正地接纳她了。她既高兴又感激,心里决定要把关于玛莎、乐蒂以及自己的事都老老实实告诉他,让他知道他将来要结婚的对象的家庭是什么样子,这样对他才公平。盒子打开了,里面是希赛利最豪华的蛋糕,上面覆盖着奶油、樱桃和小小的巧克力卷。“噢!”苏菲惊叹道。
就在这时,门柄响了一下,转到红色向下,接着哈尔走了进来:“好棒的蛋糕!是我最喜欢的!”他吼道:“哪儿买的?”
“呃,我去希赛利买的。”麦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苏菲抬起头来看着哈尔。每次当她下决心要说出她被人下了咒语时,总会被一些事情干扰或打断。现在可好了,连巫师都来搅局!
“走这一趟看来很值得啊!”哈尔边说边看着蛋糕。“我听说希赛利的蛋糕比金斯别利城所有的糕饼店都来得好吃。我从不曾光顾那家点,看来是个错误。工作台上那个是派饼吗?”他走过去看。“把派饼放在一堆生洋葱之间?骷髅好象也受不了那股味了。”他拿起骷髅头,敲掉粘在眼窝上的一环洋葱,对骷髅说:“苏菲又在找事忙了。朋友,你就不能帮着劝阻她一下吗?”
骷髅双排牙齿互碰,喀喀作响。哈尔吓了一跳,很快将它放下。
“有什么不对劲吗?”麦可似乎对他的表情知之甚详。
“有的,”哈尔说:“我得找个人去国王面前抹黑我。”
“马车咒语出了什么差错吗?”麦可问。
“不,那咒语的结果很完美。但麻烦也就出在这里,”哈尔边说边不停地旋转食指上的洋葱圈。“现在国王想逼我去做别的事。卡西法,我们不小心点的话,他就要任命我做皇家魔法师了。”卡西法没法回答。哈尔踱到炉边,发现卡西法在睡觉。“麦可,把它叫起来,我得跟它商量商量。”
麦可丢了两根木头下去,并呼唤它。但是除了一缕细细的烟之外,什么都没发生。
“卡西法!”哈尔大叫,但还是没用。哈尔对麦可投过不可思议的眼神,然后做了一件苏菲从没见过他做过的事——他弯身拿起火钳。“卡西法,对不起了!”边说边将火钳伸到未燃的木头下戳弄。“起来!”
一阵黑色的浓烟窜起,随即停住。“走开!”卡西法呻吟道:“我很累!”
哈尔听了,脸色一下变的十分凝重。“它怎么了?我从没见过它这样。”
“我想是因为稻草人的缘故。”苏菲说。
跪在地上的哈尔以膝盖为轴,呼地一下转过身来,玻璃珠似的眼睛直直望进她的双眼。
“你又干了什么好事了?”苏菲在解释时,他的目光仍然丝毫没有放松。“稻草人?卡西法会因为一个稻草人而同意加快城堡的速度?亲爱的苏菲,你最好告诉我你是如何威胁火魔,让它居然肯乖乖听你摆布?我真的很想知道!”
“我没有威胁它。”苏菲说:“我被那稻草人吓坏了,卡西法可怜我才这么做。”
“被稻草人吓坏了,所以卡西法可怜你……”哈尔重复着:“好苏菲,卡西法从不同情人的。总之,希望你会喜欢拿洋葱和冷饼派当晚餐,因为你差点把卡西法弄熄了!”
“还有蛋糕。”麦可说,试着当和事老。
食物似乎令哈尔的气消了一些,但是整个用餐期间,他不时焦虑地看着壁炉里未燃的木头。派饼冷着吃也挺可口,洋葱经苏菲在醋里浸泡后也变得相当好吃,蛋糕则好吃得要命。吃蛋糕时,麦可鼓起勇气问哈尔,国王到底要什么。
“还没什么最后的决定,”哈尔忧心忡忡地说:“不过他曾就他弟弟的事征询我的意见。此事大大不妙!显然贾斯丁王子负气离家之前他们曾大吵一架,所以人们有些闲言闲语。国王显然希望我能主动提出去寻找他弟弟。而我这个笨蛋到了王宫,偏又说什么我不认为苏利曼巫师已经死了,结果事情只有更糟。”
“你为什么想从搜寻王子的工作开溜?”苏菲逼问他:“难道你认为自己会找不到他?”

“你不只会欺负人,还很无礼!”哈尔说。他还没原谅她对卡西法所做的事。“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我不想去是因为我知道我可以找到他。贾斯丁和苏利曼是好朋友,贾斯丁所以和国王吵架,是因为他告诉国王他要去找苏利曼,他认为国王一开始就不该让苏利曼去荒地。好,我想就连你也一定知道,荒地有个很坏的女士。去年她发誓要将我活活油炸,还送了一个咒语来追杀我。我之所以能够逃掉,是因为我够谨慎,给她的是假名。”
苏菲简直不敢相信。“你是说,你甩了荒地女巫?”
哈尔又切了一块蛋糕,表情悲伤中带着真诚。“话不该这么说。我承认有一阵子我以为自己是喜欢她的。就某方面而言,她是一个很悲伤的女人,没人爱她。印格利国的每个男人都怕她怕得要死。亲爱的苏菲,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苏菲觉得受了天大的侮辱,张大最准备抗议。麦可很快接口:“你认为我们应该把城堡迁走吗?你当初就是因为这样才造出这座承包的吗?”
“那要看卡西法了。”哈尔的视线越过麦可的肩膀,再次看着几乎连烟都冒不起来的木头。“如果国王和女巫两人都要找我的话,我真的想把城堡搬到千里之外,停在一大块美丽的岩石上面。”
麦可显然很后悔问了这个问题。苏菲可以推测到他正在想的是,千里之外?那样就要离玛莎好远好远了。“你真搬了的话,你的乐蒂.海特怎么办?”她问哈尔。
“我想,那件事在那之前应该就会结束了。”哈尔心不在焉地回答:“如果我能想出一个让国王主动放手的方法……有了!”他举起手上的叉子,上面还插着一大块正在溶化的奶油和蛋糕,将叉子指向苏菲。“你,你去国王那里抹黑我。你可以假装是我妈妈,为你蓝眼珠的儿子求情。”他抛给苏菲一个微笑。无疑地,荒地女巫,可能连乐蒂都是被这个微笑所迷惑。那微笑随着伸出的叉子,越过奶油和蛋糕,直直进入苏菲的眼睛,令人眼花缭乱。
“如果你能威吓住卡西法的话,国王根本就没啥好怕的。”
苏菲直瞪回去,一言不发。够了,她想,到此为止,姑娘要走人了!虽然对卡西法的契约感到抱歉,但是她在也受不了哈尔这个人了!先是绿色黏液,然后又为了卡西法处于自愿帮她一事,对她怒目相向,现在又加上这么一桩!明天她就要离开,去上福丁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乐蒂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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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11 17:57:30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飞天七里格靴
次日早晨,看到卡西法明亮快活地燃烧着时,苏菲真是松了一口气。如果她不是受够了哈尔的话,还真会被哈尔看到看西法时那份神情所感动。
“老火球,我还以为你被她给整死了!”哈尔跪在壁炉旁,袖子垂在灰烬里。
“我只是累了,”卡西法说:“好象有股力量在后头拉住城堡似的。我从不曾带着它飞那么快。”
“好了,下次别让她在指使你做同样的事了。”他站起来,优雅地将灰红色外套上的灰烬拂掉。“麦可,你今天可以开始弄那个咒语了。还有,如果国王那边派人来,就跟他说我有要紧的私人事件要处理,明天才会回来。我要去找乐蒂,不过你犯不着告诉他。”他拿起吉他,将门把往下转到绿色,打开门,外面是宽广、多云的山丘。
稻草人又出现了。哈尔开门时它正好由侧面跳过来,萝卜脸就撞在哈尔胸前,吉他发出当的一声。苏菲紧抓住椅子,害怕得哇哇叫,声音衰弱无力。稻草人的一只手僵硬地抓扒着,想抓住门,木杆压在哈尔脚上,依哈尔抱着脚的样子看来,那一下还真是踩得不轻。无疑地,那家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进来不可。
卡西法的蓝脸拉出了炉架,麦可在后头一动都不敢动。“真的有稻草人耶!”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是吗?现在才来说!”哈尔喘着气。举起一只脚,对着门框边踹过去,稻草人整个向后飞出去,跌在后头满是石楠的地上,发出‘沙’的一声轻响。它马上一跃而起,再度对着城堡跳过来。
哈尔匆忙将吉他放在门口阶梯上,跳下去迎战。“朋友,不成的。”边说边举起一只手来:“回你原来的地方去!”他慢慢向它走过去,手仍伸着。稻草人稍稍往后退,慢慢地、小心地往后跳。脚踩在石楠上,衣袖褴褛的双手不时晃动着,像格斗者在寻找对方的空门似的,双臂上飞扬的破布恰好与哈尔的长袖相辉映
“还是不肯走吗?”哈尔问它。稻草人头慢慢地左右摇动,不走!“恐怕你非走不可,”哈尔说:“你把苏菲吓坏了。没人知道她吓坏时会做出什么事来。事实上,你也吓到我了。”
哈尔的双手开始动,很吃力的样子,仿佛举重一般,直到高高举到头上为止。他大声喊出一个奇怪的字,声音被突然出现的累声掩盖了一半,稻草人就飞了起来,向上,向后飞,破布在风中飞扬,双手转动着在抗议,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渐渐成为高空中的一点,然后在云端中渺不可见,之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哈尔放下手,回到门阶,以手背擦脸,喘着气说:“苏菲,我要收回那些责怪你的话。那家伙乱恐怖的。昨天也许就是它在后面拉着城堡,它拥有我所见过最强的魔法。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该不会是你以前顾主的屋子,被你清洁后剩下的部分吧?”
苏菲无力地笑了几声,她的心脏又开始不舒服了。
哈尔注意到她不对劲,跳过吉他,进入门里,扶住她的手肘,让她在椅子上坐下来。
“慢慢来,慢慢来。”苏菲感到哈尔和卡西法之间好象发生了点什么。她所以能感觉到,是因为当时哈尔正扶着她,而卡西法仍旧探身在壁炉之外。不论那是什么,她的心脏几乎是马上又开始正常地跳动。哈尔看了卡西法一眼,耸耸肩,然后转身对麦可发出一长串、关于如何让苏菲静养一整天的指令,然后拿起吉他,终于出门去了。
苏菲在椅子上躺着,假装自己病得起码有两倍严重。她必须趁哈尔不在时做这件事。糟糕的是,他也是要去上福而丁。不过她可以慢慢地走。这样,她可以在他差不多要起程回来的时候抵达。重点是,不能在路上 叫他撞着。麦可将咒语摊开来,搔着头在伤脑筋。苏菲在旁偷偷观察他,她一直等到他由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皮革书,疯狂、似乎又很苦恼地开始做笔记。看他似乎是非常专注在工作上了,苏菲开始喃喃地说:“这儿好闷。”一连说了几次。
麦可完全没有反应。“闷得要命。”苏菲边说边起身,往门口蹒跚走去。“新鲜空气!”
边说边打开门爬出区,卡西法不得不让城堡完全停顿下来。苏菲走下石楠地,四处眺望,以确定自己的位置。越过山丘往上福而丁的路,是一条穿越石楠地的多沙小路,就在城堡下坡不远处。卡西法当然不会让哈尔不方便。苏菲开始对着那条路走去,她觉得有些悲伤,她会想念麦可跟卡西法的。
就在她快走到路口时,后面传来一阵叫唤声。麦可跟着她一路跳下山坡,高高的黑色城堡则四个角楼喷着烟,焦虑地跟在他深厚一路跳动。
“你在干吗?”麦可上来后问她。由他的眼光看来,他显然认为苏菲被稻草人吓的脑筋不太正常了。
“我没事,”苏菲觉得被侮辱了:“我不过是要去看我另一个妹妹的孙女罢了。她的名字也叫做乐蒂.海特。现在你懂了吧?”
“她住哪儿?”麦可逼问,仿佛认定了苏菲不会知道。
“上福而丁。”苏菲回答。
“那可是在十哩之外呢!”麦可说:“我答应哈尔要让你好好休息的,我不能放你走,我跟他说过绝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苏菲可不高兴听到这些。因为需要她去见国王,所以哈尔现在觉得她有用了,当然不要她离开城堡了!“哼!”她嗤之以鼻。
“而且,”麦可慢慢进入状况了。“哈尔一定也是去上福而丁。”
“我确信他是的。”苏菲说。
“那么,你是在为这个可能是你孙外甥女的女孩担心喽?”麦可终于抓到重点。“知道了。但我还是不能让你去。”
“我就是要去。”苏菲坚持着。
“如果哈尔在那里看到你,他会很生气的。”麦可边说边想。“而且因为我跟他承诺过,所以他也会一并声我的气。你应该休息才对。”
苏菲越听越生气,几乎想动手揍他了,他突然大叫道:“等等!放扫帚的柜子里有一双七里格靴!”
他抓住苏菲老瘦的手腕,拉着她上坡,走向等着的城堡。为了不被石楠绊住,她只好一路跳着。“可是,”她气喘吁吁地说:“七个里格是二十一哩!我只消跨两步就到往避难港的半路了。”
“不对!跨一步是十哩半,”麦可说:“差不多就是到上福而丁的距离。我们一人穿一双,一起上路,这样我就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你也不会过度劳累,而且我们可以赶在哈尔之前到达,这样他就不知道我们去了哪里。我们所有的问题不就都圆满解决了吗?”
麦可显然是太得意了,让苏菲不好泼他冷水。她耸耸肩不置可否,心里想到,或许让麦可在两个乐蒂把外貌换回之前让他知道事实比较好,这样比较诚实。但是当麦可由储物柜拿出七里格靴时,她开始犹豫。她一直以为它们是两个掉了提柄,又被挤压得有点变形的皮桶,谁知道……
“穿的时候是连脚带鞋都放进去的。”麦可边将这两个活像水桶的东西提到门口,边解释:“这是哈尔为国王的军队造的靴子的原型。最后的制成品比较轻,也比较像靴子。”他跟苏菲坐在门阶上,各放一脚到靴子里。“身体先面对上福而丁的方向,在把靴子放下。”麦可警告她。他跟苏菲各用穿普通鞋的那只脚站起来,然后转身面对上福而丁。“现在,跨步!”麦可喊口号。
滋!身旁的景色一下就飞过去了。因为太快,看来只是一片模糊……灰绿色的是土地,蓝灰色的是天空
前进速度带起的风扯着苏菲的头发,并将她脸上的皱纹全部往后拉扯。苏菲想着,到达目的地时,只怕一半的脸都跑到耳后去了。
但是,开始的同时也就突然结束了。身旁一切是那么祥和,阳光普照。他们已置身上福而丁中间一块草原上头,站在及膝的金凤花之间,旁边一头牛惊奇地凝视着他们,再过去,是懒洋洋坐落在树下的茅屋。不幸的是,因为那桶状的靴子实在太重,苏菲停下来时因此晃动了一下,脚步踉跄。
“别把脚踩下去!”麦可喊道,但是太迟了!
旁边马上又是一片模糊和疾风。当一切停下来时,苏菲发现他们跑到福而丁谷,都快到福而丁沼泽区了。“噢,岂有此理!”她咒骂了一声,小心地以单脚跳转身来,再试一次。
滋!模糊。他们再度回到上福而丁的草原,她却又被靴子的重量拖着前跨步,她眼角瞥见麦可俯身要扶她……
滋!模糊。“天哪!”苏菲大声叹气,这次他们回到山丘了,形状歪歪的黑色城堡就在近处漂浮着。卡西法看得兴高采烈,由一个角楼里吹出一圈圈的黑烟。苏菲只看到这儿,然后她的靴子在石楠上绊了一下,她向前俯跌……
滋!滋!这次苏菲以飞快的速度跑到马克奇平镇的方形市场,再跑到一栋豪宅的前院。“什么嘛!”“岂有此理!”每个地方恰好够她喊一句话。然后‘滋’的一声,她又被带往山谷尾端的某个草原。一只硕大的红色公牛由草地上抬起它戴着鼻环的鼻子,然后审慎地低下头,以角对着他们。
“牛儿乖,我们马上就走!”苏菲大叫,急急跳转身。
滋!回到豪宅。滋!回到方形时常。滋!又看到城堡啦!她越来越熟稔了。滋!终于又回到上福而丁了。但是——该怎么停下来呢?滋!
“噢!真个该死!”苏菲大叫。又快跑到福而丁沼泽区了。
这次她非常小心地跳转身,很谨慎地跨步。滋!这次她踩到一块牛粪,一PiGu坐到底墒。麦可一跃而起,在苏菲能移动之前一把将靴子由她脚上扯下来。“谢啦!”苏菲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好象没有非要停下来不可的理由。”
他们走过草原,往菲菲克丝太太叫走去,苏菲的心跳不由得稍稍加快,但只是像一下子做了许多事后那种心跳的感觉,她不禁对哈尔和卡西法稍早为她所做的事充满感激。
“好地方。”麦可边将靴子藏在菲菲克丝太太家的树篱间边说。
苏菲同意他的看法。那房子是村里最大的一间,屋顶覆有茅草,黑色的梁木之间是白色的墙。苏菲小时候来玩过,她记得要走到前廊之前会先穿越一个繁花盛放、蜜蜂嗡嗡飞舞的花园。前廊上头爬有一棵忍冬及一棵会攀爬的白色蔷薇,两棵都开满了花,似乎在比赛,看谁能让蜜蜂更忙碌。那是一个完美的、炎热的上福而丁堡的夏日早晨。
菲菲克丝太太自己前来开门,她是那种看起来很舒服的、胖胖的女人,奶油色的头发盘在头上。光看着她,就让人觉得生命是件美好的事。苏菲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嫉妒乐蒂。菲菲克丝太太瞧瞧苏菲又瞧瞧麦可,上次她见到苏菲是一年前的事,当时苏菲十七岁。现在当然不可能要她认出眼前这个九十岁的老妇。“早啊。”她礼貌地打招呼。
苏菲叹了一口气。麦可说:“这是乐蒂.海特的姨婆。我带她来找乐蒂。”
“哦,难怪觉得脸看来好熟!”菲菲克丝太太说:“有你们家族的特征。快近来!乐蒂现在正忙着,你们等的时候不妨吃点圆饼和蜂蜜。”
她将前门开大一些。突然,一只大大的柯利狗由菲菲克丝太太的裙边挤过,穿过苏菲和麦可之间,跑过最近的花床,两侧的花跟着倒霉,折枝断叶。
“噢,快阻止它!还不能让他出来!”菲菲克丝太太喘着气,在后头拼命追赶。
接下来几分钟是一团混乱。狗以一种令人不舒服的声音吠叫着,东南西北乱窜。菲菲克丝太太和苏菲追着它跑,时而跳过花圃,时而互相妨碍。麦可则追着苏菲大叫:“快停下来!你会跑出病来的!”然后狗朝着房子的一个转角跑去。麦可意识到要苏菲停下来的唯一方法,就是让那只狗停下来,于是改变策略,快速地横过花圃,绕过房子,对狗扑过去,在它行将跑到屋后的果园之前,扯住它身上的皮毛。
苏菲蹒跚着赶到时,麦可正在将狗往后拉,同时一直对她做出奇怪的表情。起先,她以为麦可不舒服,但在他多次将头往果园方向甩动后,她终于明白他不过是想要告诉她什么。
她藏到屋子的转角,只露出头来,心想大概会看到一群蜜蜂。
但是,她看到哈尔和乐蒂在一起。他们在一个开满了花、树身长着青苔的小苹果林里。
乐蒂做在一把白色的庭园椅上,哈尔单膝跪在她脚边的草地上,抓着她的一只手,表情既高尚又热切。乐蒂则亲切地对着他微笑。但对苏菲而言,最糟的是,乐蒂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玛莎,她还是那个美丽非凡的乐蒂。她身上穿的是一件与顶上满簇苹果花类似的粉红及白色的洋装,她光华卷曲的黑发垂落在一边的肩膀,眼里则闪着对哈尔的爱。
苏菲将头缩回来,不悦的看着手里犹抓着呜呜叫的柯利狗的麦可。“他一定是用了速度咒语!”麦可说,声音里同样透着不悦。
菲菲克丝太太赶上来了。边喘气边试着将一缕松掉的头发别回去。“坏狗!”她轻声但严厉地跟狗说 :“你再给我搞一次的话,我就跟你下咒!”狗眨了眨眼,乖乖坐下。菲菲克丝太太以手指着它,严厉地说:“到屋里去!不准出来!”狗挣脱麦可的手,溜过屋子的转角,大家跟着它后面走。菲菲克丝太太跟麦可说:“多谢你了。他想去咬乐蒂的客人。进去!”她在屋前的花园又严厉地大叫一声,因为狗好象想绕过屋子另一个转角跑到果园去。狗转过头来悲伤地看她一眼,很不快乐地经由前廊爬进屋里。
“搞不好那狗是对的。”苏菲说:“菲菲克丝太太,你可知道乐蒂的客人是谁?”
菲菲克丝太太咯咯地笑。“围龙先生,或者哈尔,或是任何他高兴称呼自己的名字。我想到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忍不住好笑,他自称是希尔斯德.奥克。他显然不记得我了,我可是没忘记他,虽然他学生时代头发是黑的。”菲菲克丝太太现在双手在胸前互搭,身体站得挺直,苏菲见过好几次这个架势,知道这以为着她准备要说上一天话啦。“他是我的老师退休前收的最后一名弟子。我先生还活着时,常常三五不时要我施法送我们两人去金斯别利看表演,如果我把速度放得很慢时是可以办到的每次去我都会顺道拜访老潘思德曼太太。她喜欢跟旧日的学生保持联系。有一次她介绍这位年轻的哈尔给我们认识。噢,她非常以他为傲。你知道,苏利曼也是她教出来的,但是她说哈尔的能力在他俩之上……”
“可是,你难道不知道他的名声吗?”麦可插嘴。
要插进菲菲克丝太太的谈话,有点像是要加入正在转动的跳绳一样,你必须选对时刻,进场的时间对了,才搭得上线。菲菲克丝太太微微转过身来看着麦可。
“对我而言,那些大多是传言罢了。”她说。麦可张嘴,想说不是的,但是跳绳自顾自地往下跳。“所以我就跟乐蒂说:‘亲爱的,这可是你的大好机会哦!’反正我也不介意告诉你们,哈尔可以教给她的,当在我二十倍以上。乐蒂的聪明远在我之上,将来似乎会达到荒地女巫那种等级的,只不过,她会是‘好’的那种女巫。乐蒂是个好女孩,我很喜欢她。如果潘思德曼太太仍在教学的话,我会马上就送乐蒂过去。但是她已经退休了,所以我跟乐蒂说:‘哈尔巫师来追求你,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跟他恋爱,然后让他来教你。你们这一对将很有不凡的成就。’乐蒂刚开始有点排斥,但最近好多了。今天看来则进行得相当顺利的样子。”
说到这儿,菲菲克丝太太停下来对麦可亲切地微笑。苏菲赶紧抢进来,参与跳绳:“可是,有人跟我说乐蒂喜欢的是别人。”
“你是同情他吧?”菲菲克丝太太压低了声音:“可是,真的无能为力。”她意有所指地悄声说:“那对任何女孩都太残忍。我就是这么跟他说的,我自己也蛮同情他的……”
苏菲听得满头雾水:“哦……”
“……但是那个咒语实在是太强了,真是另人难过。”菲菲克丝太太继续喋喋不休:“我只好告诉他,我的能力无法破除荒地女巫下的任何魔咒。哈尔或许有办法,但是他当然无法跟哈尔开口,对不对?”
麦可一直紧张地注视着屋子转角处,深怕哈尔走过来,发现他们。这时他逮住空隙,插嘴打断跳绳的韵律:“我想我们该走了。”
“你真的不要近来尝尝我的蜂蜜吗?”菲菲克丝太太问道。“你们知道吗?我几乎所有的咒语都用到蜂蜜。”
然后她的话匣子又开了,这次说的是关于蜂蜜的各种神奇特性。麦可和苏菲刻意朝大门方向走去,菲菲克丝太太落在他们之后,嘴里兀自说着,不时怜惜地停下来,将被狗弄弯的植物扶直。苏菲飞快地动脑筋,想在不惊吓到麦可的情况下,问菲菲克丝太太她是怎么发现乐蒂是乐蒂的。菲菲克丝太太将一棵大大的羽扇豆扶直后,停下来喘气。
苏菲马上跳进来:“菲菲克丝太太,本来不是安排我另一个孙外甥女玛莎过来的吗?”
“顽皮的孩子们!”菲菲克丝太太微笑着摇头,由羽扇花旁站起来。“我怎会认不出自己以蜂蜜为底调制的咒语呢?不过就像我当时跟她说的:‘不想学的人我绝不会留她!我宁可教有心学习的人。但是,我这儿不允许有任何伪装,所以你要的话,就必须以本来面貌留下来。’结果就像你看到的,一切都很好。你真的不想留下来问她?”
“我想我们该走了。”苏菲说。
“我们得回家了。”麦可加上一句,同时又紧张地瞥了果园的方向一眼。他由树篱里取出七里格靴,出了大门后,为苏菲放下一个,说:“这次我要好好抓着你。”
菲菲克丝太太由大门探出头来,看苏菲把脚放到靴子里。“七里格靴!你相信吗,我不知多久没见到这玩意儿了!对你这种年纪的人是再方便不过了。呃……该怎么称呼你来着?到我这个年龄似乎也可以考虑拥有一双。所以乐蒂的巫术天分是遗传自你吧?虽然不一定会透过遗传,但是通常……”
麦可拉住苏菲的手臂,两只靴子同时着地,菲菲克丝太太剩下的话语就在‘滋!’的一声及疾风中消失了。接着麦可必须抱住自己的脚,以免和城堡相撞。门开着,卡西法对着他们咆哮:“避难港的门!从你们离开后,有人一直在敲那门。”  


第九章 解不开的咒语  
敲门的是船长,他终于来拿他的风咒语了。他因为久等而非常生气,跟麦可说:“如果你害我错过潮流,我非跟你的魔法师抱怨不可!我不喜欢懒惰的小孩!”
依苏菲看来,麦可对他师太客气了。但是苏菲因为心情低落,没有过去干预。船长离开后,麦可到工作台去为他的咒语伤脑筋,苏菲则静静坐着修补她的长袜。她就只有这么一双袜子,而她瘦骨嶙峋的脚上面磨出几个大洞,灰衣服也磨损、肮脏了。她问自己,敢不敢将哈尔那套弄坏的蓝银色衣服伤最没有污渍的地方剪下来,给自己缝一条新裙子?结果还是不敢。
“苏菲,”麦可笔记写到第十一页时,突然抬起头来问她:“你有几个孙甥女?”
苏菲一直担心麦可会开始问她问题。“孩子,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她说:“你就会数不清了。她们看来都一个样。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那两个乐蒂好象是双胞胎。”
“不会吧,”麦可的回答很令她惊讶。“上福尔丁那位才没有我的乐蒂漂亮!”他把第十一页撕掉,开始写第十二页。“当菲菲克丝太太说她知道哈尔是什么样子时,我实在想笑。你呢?”
“我没有,”苏菲回答。这对乐蒂的感觉毫无帮助。她想到乐蒂在苹果树下那灿烂、充满爱意的神情,便无助蒂问道:“有没有可能哈尔这次时真心的?”
卡西法对着烟囱猛喷了一口绿色火花。
“就怕你会这么想!”麦可说:“那样只不过跟菲菲克丝太太一样,自欺欺人罢了。”
“你怎么那么确定?”苏菲问他。
卡西法和麦可交换了一眼。麦可问道:“他今早有没有忘记在浴室里少待上一个钟头?”
“何止!他待了两个钟头。”卡西法说:“还在脸上洒咒语呢!有够虚荣的!”
“对,就是这样。”麦可说:“等哪一天哈尔忘了做这些事,我才会相信他是真的恋爱了!”
苏菲想道哈尔单膝跪在果园里,尽其所能要表现出英俊潇洒的样子,她知道他们说的是对的。她很想道浴室里,把那些美容咒语一股脑全扫道马桶里去,但她不敢真这么做。她只是拐着脚将那件蓝银色的衣服拿下来,一整天剩下的时间她都在剪那件衣服——由上面剪下小小的蓝色三角形,以便缝制一条拼布风格的裙子。
麦可走过来,好心蒂拍拍她的肩膀,然后将手里十七页的笔记全扔给卡西法。“你知道,每个人最后都会没事。”他说。
这时他们终于看出麦可遇到困难,解不出咒语。他把笔记丢掉,由烟囱上刮下一些煤灰。
卡西法扭转身,困惑地看着他。麦可由梁上垂挂下来的诸多袋子中的一个,取出一根干枯的根茎,放在刮下来的煤灰里。然后,在一番长思之后,他将门把转道蓝色向下,消失到避难港里,二十分钟后才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由螺纹的大海贝,把它跟煤灰以及根茎放在一起。然后他撕了一堆纸放上去。他把这些都堆到骷髅前,站着对它们吹气,吹得整个工作台上都是飞扬的煤炭和纸屑。
“你想,他是在干什么?”卡西法问苏菲。
麦可停止吹气,开始以研钵何杵将所有的东西,包括纸屑捣碎,边捣边充满期待地看着骷髅。但是,什么也没发生!于是,他由袋子和罐子里取来不同的材料尝试。
“这样去跟踪哈尔,让我很不快乐。”当他试做道第三组实验时,他大声地说:“他对女人虽然不专情,对我却是好的没话说。当我这个没人要的孤儿坐在他避难港的房门口时,是他收留我的。”
“你怎会由那样的遭遇?”苏菲边剪下另一个三角形边问。
“我妈妈去世,而我爸爸在暴风雨里淹死了。”麦可说:“当事以至此时,没有人会要你的。我必须离开原来的家,因为我缴不其房租。我试着露宿街头,但是人们一再将我由他们的门口或船上赶走,后来我想到唯一一个人们不敢干预的地方。哈尔那时才出道不久,以‘建肯魔法师’为名号,但是每个人都谣传说他屋里住有恶魔,所以我就去睡在他家门口,这样睡了几夜。一天早上,哈尔开门要出去买面包,我就这样跌进门里。他说他去买吃的东西时,我可以待在他家。我进去,看到卡西法。因为我从不曾见过邪魔,所以就开始跟卡西法说话。
“你们都谈些什么?”苏菲问。心里想道:卡西法是不是也要求他帮它解除契约?
“他跟我诉说他的遭遇,还对我掉眼泪。对不对啊?”卡西法说:“他大概想都没想过,我也有我的麻烦的。”
“我不认为你有,你只是爱抱怨罢了。”麦可说:“那天早上你真的对我很好,连哈尔都蛮感动的。不过你也知道他的个性,他没说我可以留下来,只是没要我走路。所以我就尽量找空帮忙,让自己变得有用。帮他管帐,以免他钱一到手就花光光等。”
魔咒‘呼’的一声,小小爆了一下。麦可把骷髅上的煤灰掸掉,叹着气,以不同的材料重做实验。苏菲开始将那些蓝色的小三角形拼凑起来,围绕在她脚边的地上。
“刚开始时我常常犯一些很笨的错误,”麦可继续说:“但是哈尔总是很有耐性。我想我已经过了那个青涩的阶段了,而且我想我在理财方面是帮上了点忙。哈尔老爱买昂贵的衣服,他说没有人愿意雇佣看起来好象无法在这行业赚到钱的巫师。”
“还不是他自己喜欢漂亮衣服!”卡西法橘色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正忙着缝纫的苏菲。
“这套衣服坏了。”苏菲说。
“令人生气的不只是衣服而已。”麦可说:“你记不记得那个冬天?我们只剩下一根燃木,哈尔买回来的却是那个骷髅头和那把愚蠢的吉他。我实在气坏了!他说什么来看?说因为它们看起来很棒。”
“后来燃木的事怎么解决?”苏菲问。

“哈尔跟一个欠他钱的人拗来的。”麦可说:“至少,他是这么说的。我希望他说的是实话。然后,我们只有海草可吃。哈尔说海草是健康食品。”
“是好东西,”卡西法喃喃地说:“干干的、脆脆的。”
“我讨厌海草!”麦可说,心不在焉地看着他磨出来的那碗东西。“我不懂……应该有七样东西的,难道指的其实是七个步骤?还是先用五芒星来试试看好了。”他将碗房在地上,以粉笔在周围画出一个五芒星。粉爆开来,将苏菲的三角形布料吹到壁炉里。麦可咒骂了一声,匆忙擦掉五芒星。
“苏菲,”他说:“我被这个咒语卡死了。你想,你能不能帮得上忙?”
好象是拿功课请教老奶奶似的,苏菲想着。她将三角形布料拣回来,再度耐心地将它们在地上摆好后,说:“拿来我看看。”她说得很谨慎:“你知道的,我对咒语一无所知。”
麦可急急将一张奇怪的、微微发光的纸放进她手里。即使以咒语而言,它看起来也很不寻常。上面写着粗体字,但字带点灰色,而且有点模糊。字的边边像撤退的暴风雨云雾般,包围着一圈灰灰的朦胧。“你有什么想法?”麦可问。
苏菲将它念了出来:
抓住落下的星辰,
由曼佗罗花的花根孕育出小孩,告诉我过去的岁月都去了哪里?
或者,是谁劈裂了魔鬼的脚?教我如何听取美人鱼的歌声,
或是免叫嫉妒刺伤的方法,并且找出
什么样的风,可以吹着诚实的心灵向前。
决定这段话的意涵,
然后自己写第出第二段。
苏菲完全被搞糊涂了!这和她以往偷看到的咒语完全不同。她努力地看了两遍,麦可在旁边热切地解释,却一点也帮不上忙。“哈尔曾跟我说过,高阶魔法都附有令人困惑的题目。起先,我以为每一行都有一个难题。我在煤烟里加上火花当做是落下的陨石,还贝当做是美人鱼的歌声。我又想,我也可以算是个孩子,所以就去取了一根曼佗罗花根下来。我还从历书上抄了一堆过去发生的事,但是关于这一点我实在不太确定,也许就是这里出了错?那个避免刺伤的会不会是蹄叶?我刚刚都没想到……总之,没有一件起作用。”
“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苏菲说:“在我看来,这像是一连串办不到的事的清单。”
但是麦可不听。如果这些事都办不到的话,就没人能使用这个咒语了。“何况,”他说:“我对自己偷偷跟踪哈尔的事觉得很惭愧,所以我一定要把这个咒语搞懂,好做为补偿。”
“好吧,”苏菲说:“那就由‘决定这段话的意涵’开始吧!如果‘决定’是咒语的一部分,这应该能让咒语开始生效。”
但是麦可不表同意。“不对,”他说:“这种要开始做以后,才会渐渐生出力量来。最后一句说的就是这个,要‘自己写出第二段’时才会开始生效。这种咒语的难度很高,我们必须从前面开始解才行。”
苏菲将三角形布料再度集成一堆,同时建议道:“我们来问卡西法好了。卡西法,是谁……”
但是麦可再度阻止她。“不行!别吵它。我想卡西法是咒语迷题的一部分,你看它这里写‘教我’,这里又写‘告诉我’。起先我以为是要教那个骷髅,但是那不生效。所以,一定是指卡西法。”
“如果我说什么你都要反对的话,你就自己去解。”苏菲说:“卡西法至少会知道是谁劈裂了它的脚吧?”
卡西法闻言,稍稍挺起身来:“我是没有脚的。而且我是邪魔,不是魔鬼。”说完马上又退回木头里去。苏菲和麦可继续讨论咒语的期间,还可以听到它在那儿‘有够无聊’、‘有够无聊’地劈啪作响。苏菲被这个咒语迷住了,她将蓝色的三角形布料收起来,拿过纸笔,开始像麦可那样大量地做笔记。那天剩下的时间,她和麦可两人就这样盯着远处,咬着笔杆,想到什么就丢一句话给对方。
以下是苏菲写的一页笔记:
大蒜能防止嫉妒吗? 我可以拿纸剪一个星星然后让它掉下去吧?
告诉的对象可以是哈尔吗?哈尔显然会喜欢美人鱼胜过卡西法。
我不认为哈尔的心灵是诚实的。卡西法的呢?过去的岁月到底都到哪儿去了?
干燥的根必须长出果实吗?这表示根必须种下去吗?
就种在羊蹄叶旁边?还是贝壳里?
分蹄趾,牛羊和魔鬼都是,但马不是。还是说,要在马蹄上穿一颗蒜头?
风?味道?七里格靴带起的风吗?哈尔邪恶吗?
是七里格靴里的分蹄趾,还是穿靴子的美人鱼?
苏菲绞尽脑汁地想着、写着,麦可同样拼命,还不停地问道:“这风会不会是指一种滑车?一个诚实的人被绞死?不过,那样就变成黑色魔法了。”
“吃晚饭吧!”苏菲说。
他们吃着面包和乳酪,眼睛仍旧望着远处。最后苏菲说:“麦可,我看我们别再猜了。先试着照做看看吧!要抓住跌落的星星最好的地点是哪里?山岗上吗?”
“避难港沼泽区比较平坦,”麦可回道。“但是,真的可以吗?流星的速度非常快。”
“没问题,我们可以穿七里格靴。”苏菲指出。
麦可跳起来,神情轻松又愉快。“你说得没错。”他说:“我们去试试看。”
这次苏菲谨慎地带着拐杖和披肩,因为外面已经很暗了。当麦可将门把往下转到蓝色时,突然发生两件事——工作台上骷髅的牙齿开始嘎嘎作响,而卡西法的热焰直冲上烟囱,叫道:“我不要你们去!”
麦可安慰它说:“我们一下就回来了。”
他们来到避难港街上。那是个明亮而温暖的夜晚。但是,他们刚走到街道尽头时,麦可突然想其苏菲那天早上还病着,开始担心夜晚的空气会对她有不好的影响。苏菲告诉他别傻了,勇敢地拄杖而行,直到远离有灯火的窗口,夜变得很宽广、潮湿而且寒冷。沼泽区充塞着盐及泥土味,海洋闪着光,发出柔和的窸窣声,向后退去。苏菲不用眼睛即可感觉到眼前是一片绵延不绝的平地,一路伸展过去。眼睛所能见到的,是低低的、带状的蓝雾以及沼泽水池发出的朦胧微光,一层层地直到天际。期于举目所能见的部分则全都是天空,比平日所见还大。银河看起来像是由沼泽升起的一带雾气,明亮的星光透过雾气照射出来。
麦可和苏菲站好脚步,面前各放着一只七里格靴,等着天上的星星开始移动。
半小时后,苏菲必须假装她没有冷得发抖,以免麦可担心。
又过半小时,他担忧地说:“那个曼佗罗话的根应该怎么解释?”
“先解决这一个,再来担心下一个。”苏菲咬着牙回答,以免他们开始打颤。
又过了一会儿,麦可说:“苏菲,你先回去。这毕竟是我的咒语。”
苏菲正要开口说好,天上的一颗星星突然由天空脱离,拖着白色的光线迅速掉落下来。
“那儿有一个!”她改口尖叫。
麦可把脚放到靴里,飞身追去。苏菲握紧拐杖,一秒钟后也跟过去。滋!砰!在深入沼泽,充满雾气与空茫、四处皆是微微发光的水坑的地方,苏菲将拐杖插入地上,得以稳稳地着地站立。
麦可的靴子就掉在她身边,黑黑的一坨,人则不知在哪儿,暗夜里只听到他的脚步声在前头啪嚓啪嚓,疯狂地跑来跑去。
而流星就在那儿!苏菲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往下降的、火焰状的东西,就在那个黑色移动物体,麦可的上头。那明亮的形体慢慢地降下来,看来麦可似乎可以抓到它。
苏菲将鞋子由七里格靴拉出来。“拐杖,来!”她叫道:“带我过去!”她以最快的速度拄杖拐行,跳过草丛,涉过水坑,眼睛一路紧盯着那个小小的白光。
当她赶上时,麦可正放轻脚步,悄悄地跟在星星后头,伸出两手准备抓它,身体的轮廓被星光映照得十分清楚。星星漂浮在与麦可的手平行的地方,就在他手前头一两步之遥,它回头紧张地看着他。真是诡异!苏菲想着。它由光构成,在麦可身边映出一环光圈,照着草丛、芦苇和黑色的水坑。它同时有一双大大的、充满焦虑的眼睛,向后紧张地窥探麦可的动向,还有一个小小的、尖尖的脸。
苏菲的到达吓了它一大跳,不规则地俯冲了一下,以一种尖锐、劈啪的声音问道:“干嘛?你想干嘛?”
苏菲想跟麦可说:算了,它吓坏了。但她已经喘得说不出话来。
“我只想抓住你,”麦可跟它解释:“我不会伤害你的。”
“不行、不行!”它绝望地劈啪作响:“那是不对的,我应该要死的。”
“但是如果你让我抓住你的话,我就可以救你一命。”麦可温和地跟它说。
“不要!”星星大叫:“我宁可死去!”它往下一沉,躲开麦可的手。麦可扑上去,但它的动作快过麦可,迅速向最近的水坑俯冲过去,黑色的水坑霎时泼渐成一股白色的火焰,接着是一阵小小的,逐渐消失的嘶嘶声。当苏菲蹒跚着赶到时,麦可站在水坑边,正看着黑暗水底里一个小小圆块状的物体散发出最后一丝光芒。
“真令人伤心!”苏菲说。
麦可叹了口气。“是啊,我真是很可怜它。我们回家吧!我实在受够了这个咒语!”
他们花了二十分钟才找到靴子,苏菲觉得能找到实在是奇迹。
“你知道吗?”当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颓丧地穿越避难港黑暗的街道时,麦可说:“我知道我是绝对搞不清楚这个咒语了,它超过我的程度太多,我必须问哈尔。我讨厌屈服,但是既然现在乐蒂已经决定接受哈尔了,他应该会有心情跟我好好解释。”
这样的说法对苏菲一点帮助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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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个暗示
哈尔一定是在苏菲和麦可外出时回来的。苏菲在卡西法身上煮早餐时,他由浴室走了出来,优雅地坐在椅子上,仪容修饰整洁,容光焕发并带有忍冬花的香味。
“亲爱的苏菲,”他说:“你总是忙着。你昨天好象没有听从我的劝告,工作得很辛苦呢?你为什么将我最好的衣服剪成那个样子?这只是单纯的问问,没别的意思。”
“你前天让它沾满了黏胶,我不过是在废物利用而已。”苏菲说。
“我以为我已经显示给你知道了,我可以让它恢复原状的。”哈尔说:“我还能帮你做一双合脚的七里格靴,如果你把脚的尺寸给我的话,也许用咖啡色的小牛皮制成,这样比较使用。实在很难想象,一步路是十哩半,偏偏有人还是会踩到牛粪。”
“搞不好是公牛屎!”苏菲顶回去:“我敢说你还在上面看到沼泽的泥巴。我这把年纪的人需要许多运动。”
“那你显然比我知道的还要忙了。”哈尔说:“因为昨天当我把视线由乐蒂美丽的脸庞抽离一刹那时,我敢发誓我看到你的长鼻子由房子的转角伸出来窥探。”
“菲菲克丝太太是我们家的朋友,”苏菲说:“我怎么知道你刚巧也跑去那里!”
“苏菲、那是因为你拥有知觉,所以会这样。”哈尔说:“好象没有事情能逃得过你。如果我去追求一个住在海中央浮冰上的女孩,迟早,搞不好很早,我抬头一看,就会看到你骑着扫把在上头俯冲。事实上,如果我没看到你的话,只怕我会很失望啊。”
“你今天要去浮冰上吗?”苏菲顶道:“由乐蒂昨天脸上的表情看来,那儿好象再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了嘛!”
“你误会我了,苏菲。”哈尔说。声音听起来非常受伤。苏菲怀疑地把眼睛转开。红色的耳环在哈尔耳上晃呀晃的,但他整个人看来很高尚,带着些许悲伤。“我要很久很久才会跟乐蒂分开。”他说:“事实上,我今天得再度去面见国王。满意了吧?长鼻子太太。”
(注:长鼻子意指多管闲事、鸡婆之意。)
他说的话苏菲一句也不相信。不过门柄红色朝下,他确实是要去金斯别利。哈尔用过早餐即离开,麦可想问他那个另人困扰的咒语的事,他却挥手叫他走开。这么一来,麦可也没事干,所以他也出门去了,他说他要去希赛利。
苏菲被独自一人丢在家里,她仍然无法真正相信哈尔所说的关于乐蒂的事,不过她也不是没有误会过他,而且,她一直都只靠着卡西法和麦可的话来评估哈尔的行为。
她将所有的小蓝色三角形收集起来,开始怀着罪恶感地,将它们缝回那件剩下部分看起来像一面银色鱼网的衣服上。当有人来敲门时,她吓了一大跳,以为稻草人又回来了。
“避难港啦。”卡西法告诉她,对她闪过一个紫色的微笑。
那应该没问题了。苏菲拐着腿走过去,蓝色向下,打开门来。外头停着一匹专用来拖车的马。牵着它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他问巫婆太太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马不要一年到头掉蹄铁。
“让我看看,”苏菲说着,回头走到壁炉边,低声问道:“我该怎么做?”
“黄色粉末,第二个架子的第四个罐子。”卡西法悄声告诉她:“那些咒语的主要成分是‘相信’,所以东西给人时要看起来很有信心。”
苏菲将粉末倒一些在一片方形纸上,像她看麦可做的那样,漂亮地扭一下,带着它拐回门边。“拿这个去,孩子。”她说:“这会把蹄铁黏得比用一百根铁钉钉得还牢。听到了没,马儿?接下来一整年你都不需要用到铁匠那哩。总共是一分钱,谢谢。”
那是个非常忙碌的一天。苏菲必须一再放下手头缝制的工作去卖东西,靠着卡西法的帮忙,她卖出一个通水管的咒语、一个抓山羊的,还有制造好啤酒的。唯一令她头疼的,是一个来自金斯别利的客户。苏菲将门把转到红色向下打开,看到一位服装考究、年纪比麦可大不了多少的男孩,脸色苍白、冒着冷汗,拧着双手站在门前。
“魔法夫人,你可怜可怜我!”他恳求着道:“我明天清晨得跟人决斗,请给我一个保证我会赢的咒语,不管多少钱都没关系。”
苏菲回头看着卡西法,卡西法对她扮了一下鬼脸,意思是说现成品里没有那样的东西。
“这样是不对的。”苏菲严厉地说:“而且,决斗是不应该的。”
“那就给我一个能让我有公平机会的咒语。”那少年绝望地恳求。
苏菲看着他。他个子很小,很明显地性格怯懦,他脸上有一种‘永远的输家’那种无助的表情。“我尽量试看看。”苏菲说。她拐着脚来到架子前面,审视那些瓶瓶罐罐,一个上标有‘辣椒’的红色罐子看来最合适。她倒了一大堆到方形纸上,然后将骷髅放到它旁边。“我想决斗这种事,你应该比我清楚。”她对着骷髅喃喃自语,口中同时念叨着:“要公平地打斗!知道吗?”她把纸包起来,扭好,蹒跚地走回门边。“决斗一开始,就把这个撒向空中。”她跟小个子年轻人说:“它会带给你和对方相同的机会。在那之后,输赢都要靠你自己了。”
小个儿年轻人显然非常感激,要塞给她一个金币,但是苏菲拒绝接受,所以他只好给她两辩士,然后高高兴兴地吹着口哨离开。“我觉得自己像个骗子。”苏菲边把钱藏到壁炉石块下边说:“但是我真希望决斗时我能在场。”
“我也是。”卡西法劈啪地说:“你什么时候才能解放我,让我能出门去看象样的事?”
“要是能获得跟这个契约有关的一点暗示就好了!”苏菲回道。
“搞不好你今晚就会得到。”卡西法说。
近傍晚时麦可飞了进来,进门后他先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哈尔还没回来。接着走到工作台,将东西拿出来,让台子看起来好象他在那里忙了一天的样子,边弄边愉快地唱着歌。
“真羡慕你可以轻易地走那么长的路。”苏菲边说边缝一片蓝色三角形到哈尔的银色破衣服上。“我……甥女怎么样?”
麦可高兴地离开工作台,坐到炉旁的凳子上,开始跟她报告他的一天,然后他反问苏菲如何打发时间。结果,当哈尔以肩膀将门顶开,两手提满大包小包走进来时,麦可不仅没有一点忙碌的样子,反而坐在凳子上,为了那个决斗的咒语笑得前仰后合。
哈尔往后退,以背部将门关上,背靠着门一副很悲怆的样子。“看看你们!”他说:“应该这样对待我的吗?我整天为你们做牛做马。可是你们,连卡西法也一样,连跟我说声hello的时间都没有。”
麦可满怀罪恶感地跳起来,卡西法则好整以暇地说:“我从不打招呼的。”
“有什么不对吗?”苏菲问。
“这样还差不多,”哈尔说:“总算有人假装看到我了。苏菲,真谢谢你的问候啊!是的,是有事情不对!国王已正式要求我去寻找他的弟弟,甚至强烈暗示说,若能顺便把荒地女巫解决掉会更好。你们却只知道坐在那里笑。”
说到这里,哈尔显然又随时要制造绿色黏液了。苏菲赶紧将手里缝着的东西摆一边,说:“我来烤一些热腾腾的奶油土司。”
“那是你面队悲剧时唯一能做的事吗?”哈尔抱怨:“烤土司!不、不用起来。我一路拖着这些要给你的东西回来,所以,至少礼貌性地表示一点兴趣吧。哪!”他把一堆包裹放到苏菲大腿上,另外递了一个给麦可。
苏菲困惑地将包裹一一解开,里头有几双丝质长袜,两包白麻布衬裙,下摆饰有荷叶边、蕾丝和缎带,一双灰鸽色软皮,侧边有松紧带的靴子,一件蕾丝披肩,还有一件水洗丝制成的灰色洋装,上面蕾丝的颜色与披肩正好相配。苏菲以专业者的眼光一一审视,一次次地惊叹出声,光是那件蕾丝披肩就价值不菲了。她抚抚摩着洋装的丝料,露出敬畏的表情。
麦可拿到的是一件崭新漂亮的丝绒外套。他满口抱怨,一点也没有感激的样子。“你一定把丝质皮包里的钱全部用光了!我不需要这个。你自己才需要新衣服!”
哈尔将靴子挂到他那件蓝银色套装的剩余部分上,可怜兮兮地举高来看。苏菲虽然很努力地缝着,上面的洞还是多过布料。“我是多么不自私的人呀!”他说:“我不能让你们穿得破破烂烂地去国王那里摸黑我,国王搞不好会认为我没照顾好我的老母亲。苏菲,怎么样啊?靴子合不合脚?”
苏菲仍满怀敬畏地在抚摩那件丝质衣服,闻言才抬起头来,问道:“你这是出于好心还是胆小?非常谢谢,但是我不去。”
“太不知感激了!”哈尔大叫。他将两只手臂张开:“再来场绿色黏液吧!然后我将被迫将城堡移到千里之外,从此再也见不到我可爱的乐蒂!”
麦可恳求地望着苏菲,苏菲忍不住要呻吟。她清楚地看到,两个妹妹的幸福都系于她去见国王这件事上头,何况背后还有绿色黏液的威胁。“你还没开口拜托我呢!”她说:“你只是说我会去。”
哈尔微笑着:“你会去的,对不对?” “好吧!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哈尔说:“麦可可以当你的仆役。国王会等着接见你。”他在凳子上坐下,开始冷静、清晰地解释,告诉苏菲该说些什么。因为事情完全顺他的意,他不再有半点‘绿黏液情绪’,苏菲很想甩他耳光。“我要你做的是很敏感、不易处理的事。”哈尔解释道:“我要国王能够继续雇佣我做类似运输咒那样的工作,但又不够信任到足以把诸如寻找他弟弟之类的工作交托给我。你得告诉他我得罪荒地女巫的原因,同时告诉他我仍是一个好儿子,对你很孝顺,但是说的时候要有技巧,让他觉得我这个人实在没用。”
哈尔说得很详细。苏菲将手环在包裹上,试着记住他说的一切,但心里忍不住叹气:如果我是国王的话,我会完全听不懂这个老太婆在嘟囔些什么!
麦可则在哈尔身边徘徊,伺机要问他关于那个令人困惑的咒语的事,但是哈尔一直有新点子涌上来,新的、微妙的、该告诉国王的细节,他一直挥手要麦可走开。“现在不成。还有,苏菲,我想到了,你也许需要来点联系,以免被王宫的气势吓到。我可不希望你跟国王谈话时神情怪异。麦可,现在还不行!所以我安排你去拜访我旧日的老师潘思德曼太太。她是很有威严的老妇人,就某方面而言,她的威仪还要胜过国王。所以,等你见过她,在去王宫时就会觉得习惯了。”
苏菲真希望她从为答应这件事!当哈尔终于转身跟麦可说话时,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好了,麦可,轮到你了。到底什么事?”
麦可挥舞着那张闪亮的灰纸,很不悦地迅速解释说,他实在是拿这个咒语没辙。
哈尔似乎有些意外,接过纸问道:“是哪里有问题?”边说边把纸摊开来。他盯着纸看,一边的眉毛突然挑高。
“我先当它是迷题来解,后来则逐句照做,”麦可解释道:“但是我和苏菲没法抓住那颗流星……”
“我的天!”哈尔大叫,然后开始大笑,他必须咬住自己的下唇才能停下来。“可是麦可,这不是我留给你的咒语呀。你这是哪来的?”
“就在工作台上,苏菲围在骷髅旁那一堆东西里。”麦可说:“那是唯一的新咒语,所以我就想说……”
哈尔跳起来到工作台上一阵翻找。“苏菲又闯祸了。”东西被他翻得四处都是。“我早该知道了!没有,咒语不在这里。”他拍着骷髅褐色发亮的头顶。“是你干的吗?我有个想法,我觉得你是由那地方来的,我确信那把吉他也是。呃,亲爱的苏菲……”
“什么事?”
“没事忙的老笨蛋,无法无天的苏菲,”哈尔说:“告诉我猜的对是不对。你是不是曾将门把转到黑色向下,打开门将你那好管闲事的鼻子伸出去偷看过?”
“我只把手指伸出去。”苏菲很有尊严地说。
“但你确实是打开了门,”哈尔说:“那个麦可误以为是咒语的东西,一定就是这样进来的。你们两个难道从没想过,那东西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平常所见的咒语吗?”
“咒语常常看起来怪怪的嘛!”麦可说。“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哈尔由鼻子里哼笑一声:“决定这段话的意涵,然后自己写出第二段。噢,天哪!”说完他往楼上跑。“我拿给你们看。”边说脚步声边一路往上响。
“我想我们昨晚在沼泽上跑来跑去全都白费了。”苏菲说。麦可沮丧地点头,苏菲看得出来他觉得自己愚不可及。“都是我的错,”她说:“是我开了那扇门。”
“那外头是什么?”麦可很感兴趣地问。
就在此时,哈尔下楼来。“原来那本树不在这里,”他说,看来很生气。“麦可,我刚才听你说你们一起出去,试图捕捉流星?”
“是的,但是它吓的全身僵硬,掉到水坑里淹死了。”麦可说。
“谢天谢地!”哈尔说。
“实在令人难过!”苏菲说。
“难过!”哈尔益发生气:“一定是你的馊主意,对不对?一定是的!我闭上眼都可以看到你在沼泽区里跳来跳去鼓励他的样子。我告诉你,那是他这辈子所做过最最最愚蠢的事!如果他真的抓到那颗流星,他要难过的事还多着呢!而你……”
卡西法伸了个懒腰,火光闪动着,直上烟囱。“干吗这么生气?”它说:“你自己不也抓了一个?”
“没错!而我……”哈尔玻璃珠似的眼睛转向卡西法,但是说没两句就住了口,转而跟麦可说:“麦可,答应我你以后绝对不做这种事。”
“我答应。”麦可欣然同意:“那张纸上面写的如果不是咒语的话,又是什么东西?”
哈尔看一下手里灰色的纸:“这叫做‘诗歌’。但这不是全部,可是我想不起后面是什么?”他就站在那儿思考,然后,好象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下一段好象很重要,”他说:“我最好把它送回去,然后……”他走过去将门柄转到黑色向下,转过身看看麦可和苏菲,说:“好吧,我知道我若将苏菲留下来,她也会想尽办法钻过来,那样对麦可就太不公平了。你们两位都一起跟我走吧!这样至少你们会在我视线可及的范围内。”
他打开门,外面是空无一片,他就这样踏出去。麦可急着加入,慌慌张张地,绊到凳子摔了一跤。苏菲一跃而起,包裹全掉到壁炉里,她匆忙地对卡西法叫道:“别让它们沾上火花!”
“如果你答应告诉我那边有什么的话。”卡西法回道:“还有,我已经给过你暗示了。”
“是吗?”苏菲说。但是因为实在赶得很匆忙,并未留意。


第十一章 前往奇异国度
那片虚无不过是一寸左右的厚度。在它之后,是一个灰灰的、下着小雨的傍晚,有一条水泥路通往一座花园的大门。哈尔和麦可在门口等着。过了门,是一条看来平坦坚实的路,路两旁建有房子。苏菲在小雨中发抖,她回头看自己的来处,发现城堡变成一栋有大窗子的黄色砖房。跟其他房子一样呈方形,很新,前门是波浪纹状的厚玻璃。
没人在路上走动,或许是因为下雨的缘故,但苏菲觉得,真正的原因在于,虽然这儿有许多房子,但这儿其实是在城市的边缘了。
“你好奇够了没?”哈尔叫她。他那件鲜艳的灰红色服装因为雨滴,看起来雾茫茫的。他手里拿着一串样式奇特的钥匙,大多是扁扁的,黄颜色,好象与这些房子契合。
当苏菲走过去时,他说:“我们的衣服得入乡随俗一下。”说完,他的衣服突然一片模糊,好象身旁的小雨突然都变成雾。当影象重又清晰起来时,它虽然仍旧是灰红色,却已变了一个样式。垂下来的长袖不见了,整套衣服看来不仅松垮垮的,还旧旧破破的。
麦可的夹克则变成一件及腰厚衬衫。他举起脚,脚上穿的是双帆布鞋。他盯着紧包在他腿上的蓝色东西,呻吟道:“我的膝盖几乎没办法弯曲。”
“你就会习惯的。”哈尔说:“走啦,苏菲。”
令苏菲惊讶的是,哈尔领他们走回头路,往那栋黄色的房子走去。苏菲可以看到他宽松的夹克后头写着奇怪的字:威尔斯橄榄球,麦可跟着哈尔走,因腿上穿的东西而脚步僵直。
苏菲低头看自己,看到群摆和鞋子之间的瘦腿露出原来的两倍之多,除此之外,她的穿着到是无啥变化。
哈尔以一把钥匙打开有波浪纹状厚玻璃的前门。门边挂有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礼本戴尔’。苏菲边念边被哈尔推着,走进一个洁净发光的前厅。房子里似乎有人,最靠近前厅的那扇门后传来嘈杂的声音。哈尔打开门后,苏菲发现声音来自一个大大的方形盒子,盒子前面有神奇的彩色图案在动着。
“哈尔!”一个坐在那儿织东西的女人大叫。
她神情露着些许不悦,放下手里的东西,但是在她站起来之前,一个手撑着下巴,看那神奇影象看得聚精会神的女孩跳起来,扑到哈尔身上,大叫道:“哈尔舅舅!”并且跳起来,以脚环住他。
“玛莉!”哈尔也大叫:“小美人!好不好啊!有没有乖乖?”他和小女孩开始转用外国语交谈,说得又快又响。苏菲看得出他们感情非常好。她想,这不知是什么语言?听起来和卡西法那支好笑的炖锅歌所用的语言很像,但是她不太确定。
在那一长串外语之间,哈尔得间或拨出时间告诉他们说:“这是我外甥女玛莉,我姐姐梅根.派立。梅根,这是麦可.费雪和苏菲……呃……”
“海特。”苏菲说。
梅根态度保留地和他们两人握手,显然对他们不怎么欣赏。她比哈尔年长,但和他长得很像,都有棱角分明的长脸,但她的眼睛是蓝色的,充满焦虑,发色也较深。“安静,玛莉!”她喊了一声,打断外国语的谈话:“哈尔,你会停留很久吗?”
“只一下下就走。”哈尔边回答边将玛莉放下来。
“格里斯还没回来。”梅根意有所指地说。
“那太可惜了!我们无法留下来。”哈尔露出一个温暖而虚伪的微笑。“我不过是介绍几个朋友跟你认识一下。还有件事你听起来或许会觉得有些奇怪,尼尔最近有没有搞丢一页英文作业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梅根大叫:“上星期四他可是到处找哦!他们学校来了一个新的英文老师,严格的不得了,不是只管他们拼字拼对就算了,全班都怕她怕得要死,不敢迟交作业。不过这对尼尔那小懒惰鬼当然是有益无害,所以他上星期四是上上下下家里全找遍了,但他只找到一张写了东西的旧纸张……”
“啊,”哈尔问:“那张纸他后来怎么处理?”
“我告诉他就拿去交给安歌丽雅小姐好了。”梅根说:“让她知道至少他这次是努力尝试过了。”
“他有交上去吗?”
“我不知道,你最好自己去问他。他在楼上前面那一间寝室,跟机器黏在一起。”梅根说:“不过我看你是不可能从他那里问出任何东西的。”
“走吧。”哈尔叫唤麦可跟苏菲,两人正审视这个有明亮棕色和橘色的房间。他牵着玛莉的手,带他们走出房间上楼去。楼梯都铺有地毯,分红色和绿色,所以哈尔带领的这个小队伍,静悄无声地走上这个分红与绿色的地毯,进入一个铺有蓝色和黄色地毯的房间。不过苏菲觉得,蹲在窗前那个上面摆有不同魔术盒的大桌前那两个男孩,恐怕就是铜管乐队来了都不会抬一下眼。
主要的魔术盒跟楼下那个一样,前面是玻璃做的,但是楼下那个显示的大多是影象,这个显示的却大多是字和图表。全部的盒子都长着长长的、松垮的白色根茎,伸入房间一边的墙里。
“尼尔!”哈尔叫道。
“别吵!”其中一个男孩喊道:“不然他会死掉。”
一听事关生死存亡,苏菲和麦可马上退到房口,但是哈尔丝毫不为所动,大踏步走想墙壁,把那些盒子的根连根拔起,盒子上的影象就消失了。两个男孩随后说出的话,苏菲相信就是玛莎也不会知道。第二个男孩跳起来,转过身大叫:“玛莉!看我饶不饶你!”
“哼!这次才不是我哩!”玛莉叫回去。
尼尔身体全转过来了,对哈尔怒目而视。他肤色黝黑,浓眉,瞪起人来目光炯炯。“你干嘛!把插头插回去!”
“我可真受欢迎呀!”哈尔说:“我要问你话,等你回答完后我就插回去。”
尼尔叹气道:“哈尔舅舅,我正在玩电玩。”
“新的游戏?”哈尔问。
两个男孩看来都一副不爽的样子。“不是,是圣诞节的礼物。”尼尔说:“你也知道的,他们总是叨念说什么不能在无用的东西上浪费时间跟金钱,要一直到生日时他们才肯再买一个给我。”
“那简单,”哈尔说:“如果你不介意玩到一半就停掉的话,我倒可以拿一个新的来跟你贿赂一下……”
“真的?”两个男孩异口同声、热切地问道。尼尔加上一句:“可不可以给我一个别人都没有的?”
“可以。但是你得先看看这个,然后告诉我这是什么。”哈尔把那张发亮的灰纸掏出来,拿到尼尔面前。
两个男孩同时看着那张纸,尼尔说:“这是诗。”语气就跟一办人说‘这是死老鼠’差不多。
“那是安歌丽雅小姐上星期出的作业。”另一个男孩说:“我记得‘风’和‘有翼的’,那是有关潜水艇的。”
苏菲和麦可两个人眼睛眨呀眨的,心里想着自己怎会没往这方向去想。“嘿!那是我搞丢的作业,你在哪儿找到的?”尼尔叫道:“而我找到那张怪怪的纸是你的吗?安歌丽雅小姐说,那个写得挺有趣的。算我走运!她把它带回家了。”
“谢谢。”哈尔说。“她住在哪里?”
“菲力普太太茶店的楼上,在卡迪福街。”尼尔说:“你什么时候才会给我新的卡带?”
“当你想起那首诗的下半段时。”哈尔说。
“那不公平!”尼尔抗议道:“我连当场抄下来的都记不住。你不过是在戏弄我的感情……”说到这儿他就停下来了,因为哈尔大笑着,伸手到一个大大的口袋里一阵摸索,递给他一个扁扁的小包。“谢谢!”尼尔真心诚意地说。说完,一刻也不耽搁,马上转身面对他的魔术盒子。哈尔将那些根又种回墙上,微笑地对苏菲和麦可做个手势,退出房间。两个男孩开始一系列奇怪的行为,码莉想办法挤进去,吮着拇指看得津津有味。
哈尔很快地走向粉红和绿色的楼梯,但是麦可和苏菲两人则停留在门附近,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房里,尼尔正大声年着:“你置身于一个有四扇门的魔法城堡,每扇门通向一个不同的时空。在第一个时空里,城堡一直移动,随时都会遇到危机……”
苏菲蹒跚地往楼梯走去,边想着这些话怎么听起来很熟悉。她看到麦可站在楼梯中间,一脸尴尬。哈尔在楼梯下跟他姐姐吵架。
“你什么意思?你把我的书全卖掉了?”她听到哈尔说:“我特别需要其中一本书。你无权把我的书卖掉!”
“别一直插嘴!”梅根声音低低的,很凶恶地说:“你给我听着,我以前就告诉过你,我这儿不是你的仓库。你实在是丢尽我和格里斯的脸。衣服穿得吊儿郎当,也不会去买件正式点的衣服来穿,让自己至少看起来体面些。老跟下阶层的人或者无业游民混在一起,还带他们上这儿来!你是存心想把我往下拉到你那个阶层是不是?亏你受了这么多教育,却不想好好找个正当工作,只是四处瞎混。念大学那些时间都白费了!别人为你做的牺牲都白费了!浪费钱不说……”
这个梅根一点都不会输给菲菲克丝太太。她不停地说了又说,苏菲开始了解为什么哈尔遇到事情会习惯性地开溜了。梅根是那种会让人想从最近的一扇门开溜的那种。不幸的是,哈尔被堵在楼梯口,而苏菲和麦可又在他后面。
“……从没认真地做过一天事,从没做过一个让我可以引以为荣的工作。老是让我和格里斯觉得丢脸,来这里把玛莉宠上天……”毫不卷怠地江河直泄。
苏菲将麦可推开,砰砰地走下楼,摆出她最威严的表情。“走吧,哈尔,”她庄严地说:“真的该走了。光在这里站着,钱就不知少赚了多少。你那些仆人搞不好还偷你的金盘子去卖呢!很高兴认识你,”她走到楼梯低时跟梅根说:“不过我们真的得赶路了,哈尔是个大忙人。”
梅根吃了一惊,瞪着苏菲。苏菲对她庄严地点了一下头,将哈尔往那个有波浪纹厚玻璃的前门推。麦可满脸通红,因为哈尔转身问梅根:“我的旧车还在车库里吗?还是也被你卖掉了?”
“唯一一套钥匙在你那里吧!”梅根严厉地回道。
那似乎就是再见了。前门重重地关上,哈尔带他们到位于一条平坦黑路尾端的方形白色建筑物去。哈尔没说任何与梅根有关的事。他打开那栋建筑物宽大的门时,说:“我想那英文老师应该会有那本书。”
接下来的经历,苏菲但愿她能忘记。他们坐在一辆没有马驾驶的车里,以令人害怕的速度前进,车子发出臭气,吼叫着、震动着,在苏菲所见过最陡峭的路上狂奔。那些路是那样陡,以至于苏菲怀疑它们两旁的房子为何不会滑下来在底下挤成一堆。她闭上眼睛抓住椅子上破损的布,心里直祈祷能赶快到达目的地。
幸运地,总算到了。他们抵达一条两旁挤满房子的平坦街道,到达一个挂着白色窗帘的大窗子旁边,窗上挂着一个写着‘茶店大样’的牌子。牌子上虽然那么写着,但是哈尔按了窗旁小门上一个按扭时,安歌丽雅小姐却前来应门了。
三人全盯着她瞧。身为严厉的教师,安歌丽雅小姐可说是惊人的年轻、苗条,而且美丽。蓝黑色的秀发由两边垂下来,包衬着她浅棕色、心形的脸以及一双大眼。唯一让人会将她与严厉联想在一起的,是那一双大眼睛,看人时眼光直接且聪敏,似乎能看穿人的底细。
“让我猜猜看,你一定是哈尔.建肯先生吧?”安歌丽雅小姐跟哈尔说。她声音低低的,很优美,但也带着相当的自信和愉悦。
哈尔吓了一跳,随即换上一个微笑。苏菲一看就知道,乐蒂和菲菲克丝太太的美梦都再见了。因为安歌丽雅小姐是哈尔绝对会一见钟情的那种女人。不只是哈尔,连麦可也看得目不转睛。尽管两旁的房子看来似乎都无人居住,但苏菲却很确定里面都住满了人,而且这些人都认得哈尔和安歌丽雅小姐。他们现在正以充满兴趣的眼光,观看这两个人之间会不会发生什么事。她可以感觉到那些隐形的目光,马克奇平也是这个样子。
“你一定是安歌丽雅小姐了。”哈尔说:“抱歉来打扰你。上星期我不小心把我外甥的作业当成我一张重要的文件带走了。我想,尼尔把它当成他没有偷懒的证据交给你了是吧?”
“是的,”安歌丽雅小姐说:“要不要进来拿?”
苏菲确定当哈尔、麦可和她鱼贯进入安歌丽雅小姐的房门,上楼到她那间简朴的小起居室时,所有房子里那些隐形的眼睛都转动着,脖子也跟着转弯。
安歌丽雅小姐体贴地问苏菲:“要不要坐下来?”
苏菲还没从那个‘无马车’的狂奔中恢复过来,闻言很高兴地在两把椅子中的一把坐下。椅子不是很舒服,安歌丽雅小姐的房间不是为图舒服,而是为了读书而设计的。虽然房里许多东西看来很奇怪,但是整墙的书、桌上成堆的纸,以及堆放在地板上的档案夹,苏菲是看得懂的。她坐在那儿,看麦可害羞地盯着安歌丽雅小姐,哈尔则使出浑身解数。
“你怎会知道我是谁?”哈尔摆出诱人的姿态问。
“你在这个城里好象很引人非议。”安歌丽雅小姐边忙着在桌上的纸堆里寻找,边回答。
“那些在我背后嚼舌的人都说了些什么?”哈尔渴望地倚着桌子边缘,试着捕捉安歌丽雅小姐的眼光。
“譬如你常无故失踪,然后又突然出现。”安歌丽雅小姐回答。
“还有呢?”哈尔的眼光追踪着安歌丽雅小姐的一举一动,脸上的表情让苏菲知道,乐蒂唯一的胜算是安歌丽雅小姐也对哈尔一见钟情。
但是安歌丽雅小姐可不是那样的女人!她说:“还有很多啦,大多不是什么好话。”说完看看麦可,又看看苏菲,眼光似乎在暗示那些事都不堪入耳,害麦可的脸都红了起来。她拿起一张锯齿边的黄纸给哈尔:“就是这张,”语气很严厉。“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当然了。”哈尔回答。
“那么,请告诉我。”安歌丽雅小姐说。
哈尔接过纸,接着是一阵小小的扭动挣扎,因为他试着将安歌丽雅小姐的手也一起接过来,结果安歌丽雅小姐赢了,把手抽回去缩在背后。哈尔摆出一个会融化人的笑容,将纸拿给麦可,说:“你来解释。”
麦可羞红的脸看到这张纸后一下开朗起来:“是咒语!噢,这个我办得到!这是放大咒语,对不对?”
“我也是这么想的。”安歌丽雅小姐语带指责地说:“我倒想知道你要拿这样的东西来干吗?”
“安歌丽雅小姐,如果你听人家说了我那么多事,你一定知道我的博士论文就是与咒语有关的,你好象怀疑我在使用黑魔术?我可以跟你保证,我这辈子从未使用过任何咒语。”听到这样赤裸裸的谎言,苏菲忍不住由鼻子里轻哼一声。“我可以发誓。”哈尔将手放在胸前,同时对苏菲不悦地皱眉。“这个咒语纯粹是供研究之用。它很古老而且稀罕,所以我才会急着要把它找回来。”
“你这不就找回去了吗?”安歌丽雅小姐轻快地说:“你离开前能不能把我的作业还给物品?影印是需要钱的。”
哈尔欣然地将那张灰纸拿出来,但是举在安歌丽雅小姐够不到的地方,说:“这首诗一直困扰着我。听来可能好笑,可是我一直想不起后半段。这是华特.拉雷(Walter Raleigh)的诗,对不对?”
安歌丽雅小姐气馁地瞪了他一眼。“当然不是!是约翰.邓恩(John Donne)写的,很出名的诗。你想复习一下的话,我这儿有书。”
“那就麻烦你了。”当安歌丽雅小姐去书架上找书时,他的眼睛紧紧跟随着她。苏菲突然了解到,这才是哈尔来到这个家人居住的奇怪地方的真正目的。
不过哈尔也想一石二鸟。“安歌丽雅小姐,”她伸手取书时,他的眼光一路跟随着她的身材,请求地说:“今晚能跟我一道出外用餐吗?”
安歌丽雅小姐转过身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表情比方才还要严肃。“不行!”她说:“建肯先生,我不知道你都听人家怎么说的,但你一定知道,我仍旧认为自己和宾.苏利曼的婚约是有效的……”
“我没听过这个人。”哈尔说。
“是我未婚夫,”安歌丽雅小姐说:“他数年前失踪。你要我把诗念出来给你听吗?”
“好的,”哈尔显然毫无悔意。“你拥有非常美丽的声音。”
“那我就由第二段念起,”安歌丽雅小姐说:“既然你手头已经有第一段了。”她实在念得很好!不只是声音美丽,而且她念的方式使第二段的音律和第一段能够相互呼应。不然依苏菲的看法,这两段的音律应该是完全不搭调的。
如果你注定要见到奇怪的景象, 一些人家看不见的景象,
那就去吧,离家一万个日子,直到年龄令你的头发如白雪。
然后,当你回家时,跟我发誓,在他处 绝没有 美丽的女子忠诚地等你回去。
如果你……
哈尔的脸色变得惨白,苏菲可以看到他脸上冒出的冷汗。“谢谢,”他说:“这就够了。其余的不用麻烦了。最后一段说的是,即使是好女人也不忠实对不对?我想起来了。真傻!当然是约翰.邓恩嘛!”安歌丽雅小姐放下手里的书看着他,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们得走了。你确定你不会改变主意,跟我一道晚餐吗?”
“不会,”安歌丽雅小姐问道:“你还好吗?建肯先生。”
“好的不得了。”哈尔回答。他推着苏菲和麦可下楼,坐进那辆无马驾驶的车里。从哈尔叫他们上车,以及他开走的速度判断,房里那些隐形观众一定会以为安歌丽雅小姐拿刀在追杀他们。
“到底怎么了?”麦可问。车子吼叫着上坡,苏菲再次死命抓紧座位上的破布。但是哈尔充耳不闻,所以麦可一直等到车子在车库停好后,才再问一次。
“噢,没什么,”哈尔故做轻松地说,领着他们往那栋黄色的礼本戴尔走去。“不过是被荒地女巫的诅咒赶上,如此而已,反正是迟早要发生的事。”他边打开花园的门,边在脑里计算着什么。“一万,”苏菲听到他喃喃地说:“那大约就是仲夏时节喽。” “仲夏时节会发生什么事?”
“届时我正好活满一万天,”他说,一边大摇大摆地走进礼本戴尔家的花园。“那也是我必须回去荒地的日子。”苏菲和麦可不由得停下脚步,瞧着哈尔的背影,上面写着几个神秘的字——威尔斯橄榄球。“如果我避开美人鱼,”他们听到他继续在自言自语:“然后不去碰曼佗罗的根……”
麦可叫道:“我们必须回去那栋房子吗?”苏菲叫的则是:“女巫会把你怎样?”
“我想都不敢想。”哈尔回答。“麦可,你不需要进来没关系。”
他打开有波浪纹厚玻璃的前门,里面是熟悉的城堡房间。暮色中,卡西法爱困的火焰将墙染成微微的蓝绿色。哈尔卷起长袖,为卡西法添加木头。
“她追上来啦,老蓝脸!” “我知道,”卡西法说:“我感觉到了。”
他们都叫我じ☆小富Y~~塞班【dospy】的小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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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会见潘思德曼太太

既然荒地女巫已经追上来了,苏菲觉得现在应该没什么必要去国王那里破坏哈尔的名声了,但是哈尔说,现在更需要如此做。“我得用尽所有的方法来躲开女巫,”他说:“我不要国王这时来插一脚。”
所以,次日下午苏菲就穿上新衣,坐着等麦可穿好衣服和哈尔由浴室化妆出来。她觉得心情还好,就是整个人有点僵僵的。在等那两个 男生的时候,她跟卡西法描述哈尔家人居住的那个奇异的国家,这样她就不会尽想着国王的事。
卡西法深感兴趣。“我就知道他来自外国,”它说:“但这听起来好象是另一个世界似的。这女巫好厉害!居然把诅咒由那里送过来,真是有够厉害!我最钦佩这一类咒语了……利用本就存在的东西,将它变成咒语,你跟麦可那天在念的时候我就有点想到了,那个笨蛋哈尔跟她说了太多自己的事了。”
苏菲凝视着卡西法瘦削的蓝脸。卡西法会钦佩这个咒语并不令她感到惊讶,它称哈尔为笨蛋也不令她惊奇。它长在言词上侮辱哈尔,但是她一直都不确定它是否真的憎恨哈尔,因为卡西法看起来很邪恶,所以很难看得出它真正的想法。
卡西法转动它橘色的眼睛看着苏菲,说:“我也很害怕!如果女巫追上哈尔,我会跟哈尔一块遭殃。如果你不能赶在那之前将契约打破,我就无法帮助你了。”
苏菲还来不及接口,哈尔就由浴室冲了出来,打扮得非常光鲜,房里充满传自他身上的玫瑰香水味。他大声叫唤麦可,麦可噼里啪啦地从楼上冲下来,苏菲拿起她忠实的拐杖,该准备出发了。
“你看来既富有又庄严。”麦可跟她说。
“她很上得了台面,”哈尔说:“那根难看的老拐杖是例外。”
“有些人哪。”苏菲说:“是彻头彻尾的自我中心!这根拐杖跟我最配。我需要它给我精神支持。”
哈尔两眼看着天花板,没有和她争论。
他们就这样,很气派地走上金斯别利的街道,苏菲回头看看城堡的外观在这里变成什么样子。她看到的是一个很大的拱形出入口围绕在一个小小的黑门,城堡其它部分则是两栋由雕刻的石头砌成的房子,中间用纯白的石膏墙连接起来。
“不用问了,”哈尔说:“不过是一间废弃不用的马厩罢了。走这边。”
他们走过街道,穿着打扮看起来至少不会输给街上任何一位行人,街上行人其实不多。
金斯别利的位置很南方,那天又非常炎热,像火炉一般,街道都冒出热气。苏菲发现年老还有一个坏处,在热天里特别觉得不对劲。那些精巧的建筑在她眼前晃呀晃的,她很懊恼!以为她很想好好看看这个城市,但是她只模糊地记得有金色的圆顶和建筑高大的房子。
“对了,”哈尔说:“潘思德曼太太会称呼你为围龙太太。围龙是我在这儿使用的名字。”
“为什么?”苏菲问。
“伪装呀,”哈尔说:“而且,围龙是一个好名字,比建肯好多了。”
“我比较习惯简单的名字。”苏菲边说,边随着转入一条狭窄而阴凉的街道。
“总不能每个人都叫疯海特(注:源自《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疯狂帽商)吧!”哈尔说。
潘思德曼太太的房子高大而优美,就在靠近街道尽头处,美丽的前门两旁摆设着种在盆里的橘树。来开门的是一位身穿黑色丝绒制服的年老仆役,他领他们进入一间很凉爽的黑白两色棋盘式的大理石铺就的大厅。麦可悄悄拭去脸上的汗水,一向厚颜无礼的哈尔像对待老朋友一般,和那位仆人寒暄、开玩笑。
这位仆人将他们转叫给一位穿红色丝绒制服的侍童。当这位侍童慎重其事地领着他们走上光可鉴人的楼梯时,苏菲开始了解为什么哈尔会说在觐见国王之前,这里会是一个很好的预习场所了。她觉得自己简直已经是在王宫里了。那男童领他们进入一间会客室,苏菲觉得就是王宫也不可能比这个房间还优雅。房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蓝色、金色和白色,小巧而且精致,但这些都比不上潘思德曼太太本人。
她高高瘦瘦,身体挺得比值地坐在一张有金色刺绣的椅子上,一手僵硬地执杖支撑自己。手上戴着金色网状手套,拐杖头则由黄金打造而成。她身穿一袭暗金黄色丝质衣裳,样式僵硬而古板。头上戴一顶类似王冠的暗金头饰,以暗金色的带子在下巴上绑了一个大结,她的脸瘦削如老鹰。她是苏菲所见过最华美、也最令人敬畏的人。
啊,我亲爱的哈尔。”她说着,伸出一只戴有金网手套的手。
哈尔弯腰亲吻手套,那显然是必须遵守的礼仪。他做得很优雅,但是若由背后看来,可就大穿帮了——他另一只手放在背后,拼命对麦可挥着。麦可终于明白他应该去门边和那个侍童站在一起才对。他迅速地倒退而行,心里很高兴能远离潘思德曼太太。
“潘思德曼太太,请容我介绍我的老母亲给您认识。”哈尔边说边在背后对苏菲挥手,因为苏菲跟麦可一样,他只好也来上这么一招。
“太好了,很高兴。”潘思德曼太太说着,对苏菲伸出她戴有金网手套的手。苏菲不确定潘思德曼太太的意思是不是要她亲吻手套,但她提不起勇气尝试,只是把手放在手套上,手套下的手感觉像是只苍老、冰冷的爪子。在接触过她的手后,苏菲很惊讶潘思德曼太太居然还活着。
“请原谅我没有站起来,围龙太太。”潘思德曼太太说:“我健康状况不佳,三年前也因此被迫由教书工作上退休下来。两位都请坐。”
苏菲克制着不要发抖,在潘思德曼太太对面刺绣美丽的椅子上很有威仪地坐下来,以拐杖支撑着,希望能跟潘思德曼太太一般优雅。
哈尔则在旁边的椅子上优雅地坐下,看来气定神闲,十分自在。苏菲真羡慕他。
“我今年八十六岁了,”潘思德曼太太说。“围龙太太,你贵庚多少啊?”
“九十。”这是第一个闪进她脑袋里的大数字。
“这么高寿了?”潘思德曼太太语气里带着一点淡淡的羡慕:“行动居然还这样灵活。”
“就是啊,她可灵活着呢!”哈尔在旁边符合:“有时叫她停还停不下来。”潘思德曼太太斜凝了他一眼,那眼光令苏菲知道,她当老师时严格的程度绝对不输给安歌丽雅小姐。“我现在是在跟你妈妈说话。我敢打赌她跟我一样以你为傲,我们两个老妇人可说是共同把你塑造成型的。就某种意义而言,你是我们的共同成品。”
“你难道不认为我自己也有那么一点功劳吗?”哈尔问道:“加了点自我风格什么的?”
“是有那么一点点。但大都是我不喜欢的。”潘思德曼太太回答:“我想,你不会喜欢坐在这里听人家议论你吧?你带你的侍童去阳台坐,汉曲会拿冷饮给你们。去吧!”
假如苏菲不是那么紧张的话,哈尔脸上的表情一定会让她笑出来,他显然一点都没预期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不过,他略略耸了一下肩膀后,还是站起来,投给苏菲一个略带警告的脸色,挥手要麦可在他之前走出房间。潘思德曼太太僵硬的身体稍微转过去,目送他们离开房间,然后她对侍童点点头,于是他也匆忙离开。在那之后,潘思德曼太太转过来面对苏菲,这令苏菲更加紧张。
“我比较喜欢他黑头发的样子。”潘思德曼太太说:“那孩子有点往歪路上走。”
“谁?麦可吗?”苏菲困惑地问。
“不是那个侍者,”潘思德曼太太说:“他还没聪明到会让我担心的程度。围龙太太,我说的是哈尔。”
“噢!”苏菲有些吃惊,不明白为何潘思德曼太太说的是‘在往歪路上走’。依她之见,哈尔老早就变坏了。
“看他的外表!”潘思德曼太太一鼓作气地往下说:“还有,看看他那身衣服!”
“他一向非常重视外表。”苏菲符合着,但奇怪自己语气为何如此温和。
“是的,一向如此。我也很注重外表,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潘思德曼太太说:“但是干吗去穿一件有迷咒的衣服?那是专用来吸引女孩的魅力迷咒。我得承认他弄得很巧妙!居然藏在衣服的缝合处里!连我这个训练有素的眼睛都很难侦察得出。这迷咒会令女孩子几乎无法拒绝他。这不是在往黑魔术的邪路上走是什么?围龙太太,我相信身为母亲的你一定很担心吧?”
苏菲不安地想到那件灰色大红色的外套。她在缝布边时,一点也没注意到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潘思德曼太太是魔法的专家,而她苏菲不过是个做衣服的专家。
潘思德曼太太将两手放在手杖上头,上身倾斜,她那训练有素的锐利眼睛笔直地看入苏菲的双眼,苏菲越来越紧张不安。“我的生命已快走到尽头。”潘思德曼太太说:“已经有好一阵子了,我可以感觉到死亡在悄悄接近。”
“不会的。”苏菲试着说些安慰的话。但是当潘思德曼太太那样盯着她时,说什么都好象不对劲。
“不会错的,围龙太太。”潘思德曼太太说:“这也是为什么我急着跟你见面的原因。你知道,哈尔是我的关门弟子,同时也是我教过最出色的学生。在我将退休时,他由国外跑来。我训练好班哲明.苏利曼后,本以为我的教书生涯已经告一段落。班哲明,你比较熟悉的名字大概是苏利曼巫师吧?我帮他找了宫廷魔法师的工作,巧的是,他跟哈尔都来自同一个国家。哈尔出现时,我一看就知道他的想象力和能力都在苏利曼的两倍之上。虽然个性上有些缺点,但是瑕不遮瑜,我知道他是良善的力量。良善!但是围龙太太,他现在成了什么样了?”
“是啊,为什么?”苏菲问。
“他一定出过什么事。”潘思德曼太太仍然紧盯着苏菲,说:“我死前一定要把这个纠正过来。”
“依你猜测,是出了什么错?”苏菲不安地问道。
“我必须仰仗你来告诉我。”潘思德曼太太说:“我的感觉是,他走上跟荒地女巫一样的路了。我听说她原本不是恶人,当然这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因为她比我们两人年纪都大,她是靠着魔法维持青春不坠的,哈尔的天赋和她不相轩轾,看来越是天赋高的人,越难避免在一些特别危险的事物上自作聪明,结果就造成致命伤,往邪恶一路堕落下去。哈尔为什么会这样,你有没有任何概念?”
卡西法的声音突然在苏菲脑中出现:“这契约长此以往对我们两人都很不好。”尽管外头的热风透过敞开的窗口吹进这个优雅的房间,她仍然打了一个寒战。“是的。”她说:“他跟他的火魔签了某种契约。”
潘思德曼太太拄着拐杖的双手微颤了一下。“这就是了!围龙太太,你一定要把那个契约打破。”
“但愿我知道该怎么做。”苏菲说。
“我确信你的母性本能和你本身强大的魔法天赋,将会给你指出一个方法。”潘思德曼太太说:“围龙太太,或许你没注意到,但我一直在观察你……” “噢,我注意到了,潘思德曼太太。”苏菲说。
“而我喜欢你的天赋。”潘思德曼太太说:“它能赋予你生命。比如你手中的拐杖吧,显然你跟它说过话,说多了它就变成一根外行人所说的魔杖。我想,要破除那个契约你应该不会太困难才是。”
“但是,我需要知道契约的内容。”苏菲说:“是哈尔跟你说我是女巫的吗?因为如果他……”
“他没有。你无需觉得不好意思。我的经验足以察知像这样的事情。”说完,她闭上双眼,那感觉就像强光突然被关掉一样,苏菲暗暗松一口气。“关于那种契约,”她说:“我并不清楚,也不想知道。”
她的拐杖又动了一下,好象她在颤抖似的,嘴巴则抿成一条直线,好象无意中咬到辣椒一样。“不过我终于明白,”她说:“女巫发生了什么事。她跟火魔签约。随着时间过去,火魔控制了她。邪魔是不了解善恶的分野的,但是如果人类能给它们贵重的东西——只有人类独有的东西的话,它们就会接受贿赂而签下契约。经由契约,两者的生命都得以获得延长,而人类也可以获得火魔的法力,增长自己原有的功力。”潘思德曼太太再度张开眼睛。“关于这个话题,我只能说这么多了。你必须找出火魔由哈尔那里拿了什么。我得跟你说再见了,我需要休息一会儿。”
然后就像魔法一样,也有可能是出于魔法,门打开,侍童走了进来,领苏菲出去。苏菲很高兴终于可以离开,她已经快尴尬到无地自容了。她转过头看到门阂起来,将潘思德曼太太僵硬挺直的身影关在门后。她想着:若自己真是哈尔的母亲的话,是不是还会怕潘思德曼太太怕得这么厉害?答案是‘会’。她喃喃地跟自己说:“真是蛮佩服哈尔的!可以忍受这样可怕的老师一天以上。”
“什么事,夫人?”带路的侍童问她,以为她在跟他说话。
“我说,下楼梯要走慢点,不然我跟不上。”苏菲说,她的膝盖发着抖。“你们年轻人就是横冲直撞的。”
那侍童体贴地领着她慢慢走下光可鉴人的楼梯。走到一半时,苏菲逐渐由惊吓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开始思考潘思德曼太太方才说的话。她说苏菲是女巫,奇怪的事,苏菲很自然就接受了。因为这说明了为什么一些特定的帽子会热卖,珍法丽儿为何能嫁给某某男爵,也就说明了为什么荒地女巫会嫉妒她。苏菲似乎一直都知道这些事,但潜意识里她有可以逃避,觉得身为三个小孩中的老大,不应该有这样神奇的天赋礼物。乐蒂则较能理性地看待这些事情。
接着她想到那件灰色与大红色的外套,一失神,差点跌下楼梯。是她把迷咒放上去的!她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跟那件衣服说的——缝了好迷死女孩子们!那衣服当然照做了。那天在果园里它吸引了乐蒂。昨天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安歌丽雅小姐暗地里一定也手到它的影响。
天哪!苏菲心中暗暗叫苦,我是帮凶!帮他伤了两倍的女孩子的心!明天一定得想办法把那件衣服由他身上剥下来。
哈尔就穿着那套衣服跟麦可在凉爽的黑白相间客厅里等她。麦可看到苏菲缓慢地跟在侍童身后走下楼梯,担忧地以手肘轻推了哈尔一下。
哈尔露出难过的表情。“你看起来糟透了!我看我们不要去见国王好了。我去跟国王解释你不能去的理由时,会顺便自我抹黑,我可以说是我邪恶的行为把你气病什么的。那也是实话,瞧你这个样子。”
苏菲当然不想见国王,但是她想到卡西法说的话。如果国王命令哈尔到荒地去,而哈尔不幸地被女巫抓住,苏菲自己也会失去回复年轻的机会。因此她摇摇头,说:“见过潘思德曼太太后,印格利国国王看起来大概会跟普通人差不多了。”


第十三章 抹黑哈尔的名声  
他们到达王宫时,苏菲又开始紧张得要命,那些为数众多的圆形屋顶令她目眩神摇。通往前门的是一串长长的阶梯,每隔六个梯级就有一位穿着鲜红制服的士兵在站岗。可怜的孩子们,这么大热天一定快热晕了,苏菲想着。她喘着气,走过一个个士兵的身旁,一路昏沉沉地往上走。
阶梯再上去是拱门、大厅、长廊、会客室,一个接一个,苏菲也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了。每个拱门口都有穿着美丽服装、戴白手套的人问他们来的目的,问完后带他们到下一个拱门,将他们交给拱门口负责接待的人。
“围龙太太觐见国王。”每个接待者的声音就这样一路混着回音响彻长廊。大约半途中,哈尔被礼貌地请去一旁等候,苏菲和麦可则被人一手转过一手,一直到他们抵达一间壁上镶有数百片颜色各异的木片的接待室。在这儿,麦可也被请去一旁等候,苏菲独自一人,已经有点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场怪梦了。有人领着她走过一道大大的双扇门,这次,回声说的是:“陛下,围龙太太觐见。”
而国王就在那里!不是坐在王座上,而是坐在接近这个大房间中间,一张只点缀着一丁点金叶的方形椅子上,他的穿着远比那些服侍他的人朴素。他身边没有什么人,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他一腿外伸,坐得很有国王的威严;胖胖的、轮廓不是非常清晰,但仍算得上是英俊好看。在苏菲看来,他似乎相当年轻,略略带点王者的傲气,但她觉得以那张脸来判断,他对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有信心。
他开口问道:“哈尔巫师的母亲,你找我有什么事?”
苏菲突然惊觉到,她正面对着国王说话,一时几乎要被这个巨大的事实所淹没。她昏沉地想着,好像坐在那里的人和那个称为王权的庞大、重要的东西,是恰好坐在同一把椅子上的两个不同个体。她脑子一片混沌,哈尔事先教他的那些话,她一句也想不起来,但是她总得说些什么。
“陛下,他要我来告诉你,他不要帮你去找你弟弟。”她说。
她瞪着国王,国王也回瞪过来。天哪,一团糟!
“真的吗?”国王问道:“我问他的时候,他好像蛮乐意的。”
苏菲脑袋里唯一记得的一件事是:她是来破坏哈尔的名誉的。因此她说:“他骗你的。他不想惹你生气。他滑溜得跟泥鳅一样,您懂我的意思吧?陛下。”
“而他想从寻找我弟弟贾斯丁的工作上溜走?”国王说:“我知道了。您要不要坐下来?我看您有点年纪了。然后告诉我他的理由。”
房里还有一把长的很普通的椅子,离国王颇有点距离,苏菲坐下时,椅子叽叽嘎嘎地响,她坐好后,学潘斯德曼太太那样,把双手搭在拐杖上头,希望这样会令她觉得好过些。但她的脑袋仍因为恐惧而一片空白,唯一能想到的是:“只有胆小鬼才会送他的老母亲来为他求情,陛下您由这件事就可以推知他到底是怎样的人了。”
“这样的方式颇不寻常,”国王沉重地说:“可是我跟他说过,要是他能同意的话,我会给他丰厚的报酬。”
“噢,他到不是那么在意钱,”苏菲说:“但他实在怕荒地女巫怕的要死。因为那女巫对他下了咒,最近那个咒语已经追上来了。”
“那样的话,他是很有理由害怕。”国王说着,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再多告诉我一些关于巫师的事。”
关于哈尔吗?苏菲拼命地想。我得破坏他的名誉!但是她脑袋空空如也。有一会儿他甚至觉得哈尔似乎毫无瑕疵,这种想法实在有够蠢!“呃,他性格浮躁、粗心自私又歇斯底里,”苏菲说:“大半的时间我觉得他只要自己过得好,根本不管别人死活。但是后来我发现,他其实对某些人好的不得了。然后我又想,他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对人好,但是后来又发现他对贫困者的收费都特别低。陛下,我不知道耶,反正他是一团糟。”
国王说:“我对他的印象是,他是一个没有原则、滑溜的混混,能言善道又脑袋精光。你同不同意?”
“说得好!”苏菲完全赞成。“不过你漏掉虚荣和……”
她狐疑地隔着距离看国王,他好像很乐于帮她抹黑哈尔似的。
国王微笑着。那是一种略带着不太有把握,很适合他这个人,而不是他应该有的一国之君的微笑。“围龙太太,谢谢你。”他说:“你的坦诚令我如释重负。哈尔巫师答应去找我弟弟,他答应得太爽快了,还我担心他若不是天生爱炫耀,就是为贪图赏金不择手段。但是你让我知道,他正是我需要的人。”
“天哪!该糟了!”苏菲叹道:“他要我来告诉你,他不要去的。”
“你是告诉我了。”国王把椅子拉近些。“让我也对你同样坦白吧,围龙太太。”国王说:“我急于找我弟弟回来,不光是因为我喜欢他,很后悔跟他吵了一架;也不是为了有些人在背后谣传说我杀了他——只要是认识我们的人都知道,那根本不可能。围龙太太,事实是,我弟弟贾斯丁石一个非常出色的将军。北高地和始坦奇尔很快就会对我国宣战,我不能没有他。你知道,女巫也威胁过我。现在所有的消息都指出贾斯丁确实尽了荒地,我相信女巫是打定了主意,要让我在最需要他的时候找不到他。我想她把苏利曼巫师抓去,是为了拿他当诱饵来钓贾斯丁,所以我需要一个很聪明、不同凡俗的巫师去把他救回来。”
“哈尔会偷跑的。”苏菲警告国王。
“不会的。”国王说:“我不认为如此。由他送你来这件事就看得出来,围龙太太,它是要让我知道他是个懦夫,而且他不在乎我是怎么看他的,对不对?”
苏菲点点头,她希望她能记住所有哈尔交代她那些技巧高明的话。虽然她不懂,但是国王会听得懂的。
“这绝不是虚荣的人做的事。”国王说:“没人会这样的,除非是把它当做最后手段。我依此推断,如果我让哈尔巫师清楚知道他的最终手段无效,他就会找我的意思去做了。”
“陛下,我觉得你的解读可能有错,他应该没有那样的意思。”苏菲说。
“错不了的,”国王微笑着。原本稍嫌模糊的轮廓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他确信自己判断正确,“围龙太太,你回去跟哈尔巫师说,由现在开始,我任命他为皇家巫师,指挥寻找贾斯丁王子的事宜。在年底前,不论人是死是活都要找到。你可以离开了。”
他像潘斯得太太那样,对苏菲伸出一只手,但气势没那么可怕。苏菲站起来,不太确定需不需要吻那只手,因为她最想做的,其实是举起拐杖狠狠敲国王的头。她只是握了一下国王的手,并僵硬地行了一个小礼,这样做好像也是对的,她蹒跚地走向门口时,国王给他一个友善的微笑。
“噢,可恶!”她喃喃自语。这不仅跟哈尔期待的结果完全相反!这下可好了!哈尔还得把城堡搬到千里之外。乐蒂、玛莎和麦可都会很难过不说,还有像倾盆大雨似的绿色粘液铁定会冒出来。“当老大就是这样,”她一边推开那扇沉重的双扇门一边嘀咕:“总是赢不了!”
出错的还不止这一桩!在困惑与失望之中,苏菲走错了门,进入一间四面都是镜子的接待室。苏菲在镜里看到自己穿着美丽的灰衣裳,略略驼背,蹒跚行走的身影。房里有许多人穿着蓝色宫廷服,其余的人则穿着和哈尔一样美丽的外衣。但是他没看到麦可,麦克应该是在一间墙上铺有各色木片的接待室等她才对。
“要命!”她叹道。
有位朝臣急步对她走来:“魔法夫人,我能帮您的忙吗?”
这是个小个子男人,眼睛红红的。苏菲瞪着他瞧。“噢,我的天!”她惊叹了一声:“咒语生效了,对不对?”
“是的。”小个子男人带点悲伤的说:“当他一直打喷嚏的时候,我解除了他的武装。现在他在告我,不过,最重要的是……”他的脸快乐地笑开来。“我亲爱的珍终于回到我的身边。现在,我能为您做什么?我觉得您的快乐就是我的责任。”
“彼此彼此。”苏菲说:“你会不会恰好就是卡特拉克男爵?”
“正是在下。”小个子朝臣说着,对她弯腰鞠了一个躬。
珍法丽儿怕不比他高出一尺!苏菲想着,这绝对是我的错!“是的,你可以帮我个忙。”苏菲说。然后跟他描述麦可的长相。
男爵跟她保证他会叫人去带麦可过来,在入口的大厅和她会合,而且一点也不麻烦。他亲自带苏菲到一位戴手套的侍者前面,将她托付给他,然后一再地鞠躬和微笑。于是,就如同来时那般,她被一个个转手,最后终于蹒跚走下有士兵守卫的那个前门的长梯。
但是麦可不在那里,哈尔也不在,不过没有看到哈尔反而让她稍稍放心。她想,她早该猜到事情会有这种结果了!那位卡特拉克男爵显然和她一样,永远没办法做对任何事。她能找到路出来,搞不好都算运气了!她又累又热又灰心,决定不再等麦可。她只想在炉火旁的椅子上坐下来,跟卡西法说她如何把事情搞成一团糟。
她笨拙地走下那堂皇的阶梯,走过一条壮丽的街道,再沿着一条高塔、尖塔和镀金屋顶多到令人头晕目眩的街道走着,她发现情况比她预期的糟糕。她迷路了!她完全没有概念,要如何才能找到哈尔城堡的入口——那个经过伪装的马厩。她转入另一条美丽的大街,但还是毫无印象。
转到这个时候,她甚至连回王宫的路都不记得了。她试着问路上的行人,但是大部分的人都跟她一样,又热又累。“围龙巫师?”他们问:“那是谁?”
苏菲无助地蹒跚而行。就在她行将放弃,打算坐在下一个门口过夜时,她正好经过潘恩德曼太太的屋子所坐落的窄路。啊,她想,我可以去问她的仆人,他看起来跟哈尔很亲,应该会知道哈尔住那里。所以她就转身向那条街走去。
就在这时,荒地女巫对着她迎面走来。很难说苏菲是怎么认出她的,因为她的脸看起来并不相同。她的头发在上次见到时是整齐的栗子色卷发,而现在则是浓密的红色波浪,且一直垂到腰间。她穿着一件飘逸的褐色及浅黄色衣服,看起来非常时髦可爱。苏菲一眼就认出她了,脚步几乎要停下来。
但是苏菲想,她没有理由会记得我,我不过是她下咒害过的几百个人里面的一个。所以她勇敢地继续前进,拐杖在圆石子路上敲出砰砰的声音,同时在心里提醒自己,万一有麻烦的话,潘思德曼太太说过,这根拐杖已成为有强大力量的法器。
这时另一个错误!女巫在小路上对着她飘过来,微笑着并转动着阳伞,后头跟着两位穿桔色丝绒制服,脸色闷闷不乐的侍童。当她走到与苏菲平行时,她停下来,香水味直钻入苏菲的鼻子。“咦,这不是海特小姐吗?”女巫笑着说:“我看过的脸孔决不会忘记,尤其是我制造出来的,更不会忘。你来这里干嘛?穿得那么漂亮!如果你想拜访那个潘思德曼太太的话,你可以不用麻烦了。那老家伙已经死了。”
“死了?”苏菲吓了一大跳,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可是她一个钟头前还活着呀!但是她硬生生把话吞回去。因为死亡就是这么回事——人们一直到死前都是活着的。
“是的,死了,”女巫说。“谁叫她拒绝告诉我,一个我在找的人住在哪。她说:‘除非我死了。’所以我就帮她了结她的心愿。”
她在找哈尔!她思索着:现在我该怎么办?如果苏菲不是又热又累的话,她早就吓得不知该如何思考了。一个能力强到足以杀死潘思德曼太太的女巫,要对付苏菲简直是轻而易举,不管有没有拐杖都一样。如果让她起了疑心,怀疑苏菲可能知道哈尔的下落的话,苏菲铁定完蛋。所以也许苏菲记不起城堡的入口处反倒是好事一件。
“我不知道你杀的那个人是谁,”她说:“但那让你变成一个邪恶的杀人凶手。”
但是女巫似乎还是动了疑心,故意问道:“我记得你说过要去拜访潘思德曼太太?”
“没有啊,”苏菲不上当。“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即使不认识她,冲着你杀了她这一点,我还是可以叫你是谋杀者。”
“不然你要去哪里?”女巫问。
苏菲很想叫她少管闲事,但那样无疑自找麻烦,所以她说出她唯一想得到的事:“我要去见国王。”
女巫不相信,哈哈大笑。“可是,国王肯见你吗?”
“当然了!”苏菲因为既害怕又生气而发抖着。“我有预定见面时间的。我要……要请求他给与帽商较好的工作环境。好叫你知道,虽然你把我变成这样,我还是一直在工作的。”
“那你走错方向了。”女巫说:“王宫在你后面。”
“噢,是吗?”她不用假装惊讶:“那我一定是转错方向了。自从你把我变成这样,我的方向感就变得很差。”
女巫高兴地大笑,说她一句也不相信。“跟我来,我会指给你看到王宫的路怎么走。”
苏菲别无选择,只能转身跟在女巫身边走,那两个侍童则苦着脸跟在她们后面。
气愤与无助感笼罩在苏菲的心头,她看着身旁步伐流畅优雅的女巫,想起潘思德曼太太说的,她其实已经是一个老妇。不由在心中大叫:不公平!但是她丝毫无能为力。
“为什么你要把我变成这样?”她们走到一条尽头有喷泉的美丽大街时,苏菲忍不住问她。
“你妨碍我搜集一些我需要的情报。”女巫回答。“当然,最后我还是拿到手了。”苏菲听得一头雾水,她正在想,若跟她说她一定是搞错了,不知会不会有帮助时,女巫说了:“不过,我敢说你是完全一无所知!”说完开心地大笑,仿佛这是整个事件中最好笑的一部分。然后她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威尔斯的国家?”
“没有。那是在海底下吗?”
女巫觉得这个超爆笑的。“目前还没。那时哈尔巫师的老家。你知道哈尔巫师吧?”
“听人说过。”苏菲撒谎:“人家说他会吃女孩子,他跟你一样邪恶。”边说边觉得全身冰冷,但是,这和她们当时正经过的喷泉似乎无关。过了喷泉,越过一个粉红色大理石铺就的广场,就是通往王宫的石梯,王宫高高地坐在上头。
“到了,王宫就在那儿。”女巫问道:“你有办法应付那些阶梯吗?”
“不会输你的。”苏菲说:“你把我变回年轻的样子,就是这种大热天我都可以跑给你看。”
“那乐趣就要减掉一半了。”女巫说:“上去吧!如果你真见到了国王,替我提醒他,是他的祖父把我送去荒地的。我跟他有仇。”
苏菲抬眼看那长长的阶梯,心里充满无助感。唯一庆幸的是,除了士兵之外,没有别人在场,但是依她今天的运气看来,如果麦可和哈尔偏在这时往下走来,她也不会太过惊讶。女巫显然决定站在那里看她走上去,苏菲别无选择,只好努力地爬楼梯。脚步蹒跚地走着,经过汗流浃背的士兵们,一直走到王宫的入口处,每走一步就更恨女巫一分,到达最顶端时,她喘着气转过身子,发现女巫仍站在原处,远远看去像片浮动的枯叶,旁边是两个小小的桔色形体。她在等着看好戏,看苏菲被人由王宫撵出来。
“诅咒她!”苏菲恨恨地说。她蹒跚地走到拱门的守卫那儿,运气仍然不佳——麦可和哈尔都不在她视力所及的范围内。逼不得已,她只好跟守卫说:“我有事忘了跟国王说。”
他们还记得她,所以让她进去了,由戴白手套的接待人员接待她。苏菲还没把事情想清楚前,王宫的接待机制又开始运转了,她又像第一次那样,被一手传过一手,直到她又抵达那个双扇门,同一个穿蓝色制服的人宣告道:“陛下,围龙太太再度求见。”
苏菲走进同一个大房间时想着,这真像是一场恶梦!她除了进一步破坏哈尔的名誉之外,似乎别无选择。问题是,在经过那么多事以及再度的严重怯场后,她的脑袋只有比以前更空白。
这次国王站在角落的一张大书桌前,热切地在一张地图上移动棋子。他抬起头来,和颜悦色地说:“他们说你有要紧的话忘了跟我说。”
“是的,”苏菲回道:“哈尔说,除非你答应把公主嫁给他,他才肯去找贾斯丁王子。”我哪来的怪念头?她心里暗骂自己,他会把我们两人一起宰了。
国王忧虑地看了她一眼。“围龙太太,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说:“我能了解你的心情,你一定是非常担心你儿子才会这么说,但是你不能永远把他绑在身边呀。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请过来坐下,你看来很疲倦。”
苏菲拐着走到国王指着的那张椅子,沉重地坐下去,心想不知何时卫兵会进来逮捕她。
国王四处略略张望一下,说:“我女儿刚刚还在这里的。”然后,苏菲吓了一大跳,他弯身在桌子下找。“薇乐莉雅,”他唤着:“薇莉,出来啰。这边,乖。”
底下传来一阵小小的脚步声,不一会儿,薇乐莉雅有桌下侧身而出,坐在地上,和气地露齿微笑。她共有四颗牙,因为年纪还小,头发尚未长全,只在耳上显出稀疏且接近白色的一圈。她看到苏菲时,嘴咧得更开,将刚在吸吮的大拇指伸出来,抓住苏菲的衣服。就这样拉着她的裙子站起来,在苏菲的裙子上留下一条湿印。
然后直直望着苏菲的脸,小薇乐莉雅以一种完全属于她自己的外国语言,对苏菲和气的咿咿呀呀致意。
“噢。”苏菲觉得自己像个超级笨蛋。
“围龙太太,我了解为人父母者的感受。”国王说。
他们都叫我じ☆小富Y~~塞班【dospy】的小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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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11 18:00:37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 生病的皇家巫师
苏菲搭乘一辆由四匹马拉着的国王座车,回到城堡的金斯别利城入口。车上还有车夫、车童和一位仆役。随行保护的则有一位士官和六个士兵。所以这样隆重,全是因为薇乐莉雅公主的缘故,她爬到苏菲身上玩。
马车在短短的下山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苏菲衣服上犹留有薇乐莉雅公主湿漉漉的口水痕迹,那是她喜爱的明证,苏菲忍不住要微笑起来。她终于了解玛莎的一些想法了,虽然十个小孩感觉上还是太多了些。当薇乐莉雅公主在她身上爬上爬下时,她想起女巫曾经对公主做出某种威胁,她忍不住跟薇乐莉雅说:“我绝不许那女巫动你一根汗毛!”
当时国王没说什么,但是随后却叫皇家马车送她回去。
车队在伪装的马厩外头热热闹闹的停住了。麦可由门内冲出来,挡在正在扶苏菲下车的仆役身前,问道:“你跑哪里去了?我担心得要死!哈尔心情非常恶劣……”
“我知道他会,”苏菲担心地说。“因为潘思德曼太太死了。”麦可说。
哈尔也来到门口,他看起来苍白且情绪低落。他手里拿着一个卷轴,上面盖有王室红蓝二色的印章,苏菲带着罪恶感看它。哈尔赏给那士官一个金币。一直到车子与车队辘辘地离开后都一言不发。然后他说:“为了摆脱一个老女人,居然要动用到四匹马和十个人!你对国王做了什么?”
苏菲跟着哈尔和麦可进入屋里,她原以为会看到一屋子的绿色黏液,结果居然没有,卡西法高高地燃上烟囱,露出紫色的微笑。苏菲沉到椅子里:“我猜国王大概受不了我一直跟他破坏你的名声吧?我去了两次。”她叹道:“没有一件事顺利!还碰到刚杀死潘思德曼太太的女巫。什么日子嘛!”
当苏菲述说当天发生的一些事情时,哈尔靠着壁炉架,放任卷轴垂下来,好象在考虑要不要拿它来喂卡西法似的。“看呀,皇家巫师在此!”他说:“而且我的名声超烂!”然后出乎苏菲和麦可意料之外的,他突然大笑。“看她把那个卡特拉克男爵搞成什么样子?我根本不该让她接近国王的。” “可是我真的有破坏你的名誉呀!”苏菲抗议。
“我知道,那是我估计错误。”哈尔说:“接下来,我该如何才能去参加潘思德曼太太的葬礼而不被女巫认出来呢?卡西法,有什么点子没?”
很明显的,哈尔对潘思德曼太太去世一事,比对其他事情都来得难过。
反倒是麦可非常担心女巫的事。第二天早晨,他供说昨夜做了一整夜的噩梦。梦见女巫由城堡的所有入口同时入侵。他紧张地问:“哈尔在哪里?”
哈尔一早就出去了,浴室里仍残留着如常的充满香气的水蒸气。他没有带吉他,门柄则转到绿色向下。连卡西法也只知道这么多。“不管谁来都不能开门。”卡西法叮咛道:“除了避难港那一个之外,女巫知道所有的入口。”
麦可担心的不得了,由院子里取来一些厚板,横着嵌在门上,都弄好后才去学习他们由安歌丽雅小姐处拿回来的那个咒语。
半小时后,门柄突然转到黑色向下,门开始震动。麦可抓住苏菲,牙齿打颤地说:“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门激烈地震动了一阵子后,停住了。麦可大大松了一口气,放开抓着苏菲的手。就在这时,传来一阵剧烈的爆炸,厚板应声哗啦啦地掉到底墒。卡西法躲到炉架的低部,麦可躲进放扫把的储物柜里,独留苏菲一人站在那里。门突然打开,哈尔冲了进来。
“太过分了吧!”他说:“好歹我是住这里的。”他全身湿透,灰色和红色的外衣变成黑色和褐色,袖子和头发都往下垂。
苏菲看看门把,仍然是黑色朝下。她想,原来是安歌丽雅小姐,而他就穿着那件有迷咒的衣服去见她!“你到哪儿去了?”她问道。
哈尔打了一个喷嚏。“就在雨中站着,不干你的事。”声音沙哑。“那些厚板是干吗用的?”
“是我放的,”麦可由储物柜里钻出来。“女巫……”
“你一定以为我很逊是吧?”哈尔生气地说:“我施放了许多指错路的咒语,大部分的人根本找不到这个地方。就是女巫也要花上三天才找得到!卡西法,我需要一杯热饮。”
卡西法本来已爬到燃木之上,但是哈尔才对着它弯身,它就又迅速地躲下去了。“你这个样子别靠近我!你全身都是湿的!” “苏菲?”哈尔恳求道。 但是苏菲毫无怜悯,双手交叉在胸前。“你要拿乐蒂怎么办?”
“我全身都湿透了,”哈尔说:“我必须喝杯热的。” “我刚问你呢,你要拿乐蒂怎么办?”
“那就算了。”哈尔说。他全身抖动,水流下来,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圆圈。哈尔跨出来,头发已经干燥并发着光亮,衣服也恢复为灰色和红色。他走过去拿起炖锅,“麦可,世界上多的是硬心肠的女人,”他说:“我不用想就可以说出三个人名。”
“其中一个叫做安歌丽雅小姐对不对?”苏菲顶他。
哈尔没有回答。剩下的早晨时间,他和卡西法及麦可讨论将城堡迁移的事,但是故意对苏菲不理不睬。哈尔真的像我跟国王警告的那样,决心要逃跑了。苏菲边坐着缝衣服边想。她正在把更多的三角形缝到那件蓝色及银色的衣服上面,她知道她必须尽快让哈尔脱下那件灰红色的衣服。
“我想我们不需要移动避难港那扇门。”哈尔说着,由空中抓出一条手帕,用力地擤了一下鼻涕,令卡西法紧张地晃动起来。“但是我要这座移动的城堡远离它以前去过的地方,金斯别利的入口也要关掉。”
突然有人敲门。苏菲注意到,哈尔跟麦可一样跳了起来,紧张地四处张望,两个人都不去应门。懦夫!苏菲心里偷骂,不知自己昨天为何要为哈尔的事那样费心。“我一定是疯了!”她跟手上正在缝的蓝银色衣服喃喃地说。
“黑色向下的入口呢?”麦可问。 “那个也留着。”哈尔说着,手指轻弹一下,又由空中拿了一条手帕。
当然喽,苏菲想着,门外就是安歌丽雅小姐嘛!可怜的乐蒂!
早晨过一半时,哈尔变成一次要拿两、三条手帕了。事实上,苏菲看出它们不过是软趴趴的方型纸罢了。他打喷嚏打个不停,声音也越来越沙哑,再不久,手帕一拿就是半打了。卡西法旁边堆满了他用过的手帕灰烬。
“噢,为什么每次去威尔斯就会染上感冒回来?”哈尔哑着声音抱怨,然后由空中变出一叠手帕。
苏菲嗤之以鼻。“你说了什么吗?”哈尔哑着声音问她。
“没有。不过是想说,凡事都采取逃避手段的人,活该每次都感冒!”苏菲说道:“被国王指派了工作,却还跑到雨中去追女人的人,生病只能怪自己。”
“道德女士,别以为我做的事你都一清二楚!”哈尔说:“下次我出门前要不要写张清单给你呀?我找过贾斯丁王子的!我出门不是只为了追女人的。” “你什么时候去找的?”
“哈!耳朵马上竖起来了,长鼻子也突然会抽筋!”哈尔耻笑她:“当然是他失踪的时候嘛!我想知道贾斯丁王子干吗来这里?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苏利曼到荒地去了。我的推断是有人卖了一个假的寻人咒给他,因为他一直找到上福尔丁去,他从菲菲克丝太太那里买了另一个寻人咒,那个寻人咒把他送到我这里来,麦可又卖个他另一个寻人咒外加一个伪装咒……”
麦可的手盖住自己的嘴巴:“那个穿绿制服的人就是贾斯丁王子吗?”
“是的,只是我以前不提罢了。”哈尔说:“因为国王可能会认为,你应该也卖了一个假货给他,但我卖东西可是讲良心的。良心,长鼻子太太,你注意到这个字没有?我是有良心的。”哈尔又从空中变出一叠手帕,隔着这叠手帕以通红又水汪汪的眼睛瞪着苏菲,然后他站起身,说:“我病了,我要去床上躺着,我可能会一睡不起。”他脚步踉跄,状极悲惨地走向楼梯。“把我埋在潘思德曼太太身边。”边沙哑地说,边上楼就寝。
苏菲比以往更努力地缝纫,这是将那件灰色及暗红色外衣由哈尔身上剥下来,免得他对安歌丽雅小姐造成更多伤害的大好时机。除非,哈尔穿着那件衣服睡觉,那也不无可能。所以哈尔当初去上福尔丁,其实是为了找贾斯丁王子,结果在那里遇见乐蒂。可怜的乐蒂!苏菲想着,边轻快地在第五十七个蓝色三角形周边缝上细针,再缝四十个就大功告成了。
哈尔微弱的叫喊声由楼上传来:“救命,我快被冷落至死了!”
苏菲嗤之以鼻。麦可放下做了一半的咒语,楼上楼下地跑,整个屋子变得很不安静。就在苏菲缝十个蓝色三角形的期间,麦可带着柠檬和蜂蜜跑上楼,然后是某本特定的的书,咳嗽药和吃药用的汤匙,还有鼻滴剂、舌锭片、漱口药、笔、纸和另外三本书,以及用柳树皮熬的汁。此外,前来敲门的人亦是毫不间断,害苏菲老是吓得跳起来,卡西法也紧张得晃个不停。
当没人应门时,有些人硬是不死心,认定里面的人是故意不理他们,就用力猛敲门敲上整整五分钟。
苏菲开始担心这件蓝银色的外套越缝越小,要缝上那么多三角形,而不使用到大量布边是不可能的。“麦可,”当麦可又因为哈尔午餐想吃熏肉三明治而冲下楼时,苏菲唤住他:“有没有让衣服变大的方法?”
“有的,”麦可回道:“我的新咒语就是关于这个,等我有时间再弄。他的三明治里要夹片熏肉,你可以请卡西法帮忙吗?”
苏菲和卡西法交换了一下目光,卡西法说:“我不认为他会死掉。”
“你如果把头低下来,我就把肉皮给你吃。”苏菲放下手里的工作跟它说。对付卡西法,来软的比来硬的有效。
他们中餐就吃熏肉三明治,但是吃到一半,麦可又得冲上楼,。下来时他说,哈尔要他现在就去马克奇平买一些迁移城堡时需要用到的东西。“可是女巫……这样出去安全吗?”苏菲担心地问。
麦可舔舔手指上熏肉的油,进入储物柜里。出来时肩上披了一件沾满灰尘的丝绒斗篷,斗篷下是一个身材粗壮,有红胡子的男人。这人舔舔手指,以麦可的声音说:“哈尔认为我这样应该就很安全了。这件斗篷有误导跟伪装的双重作用,不知这下乐蒂还认不认得出我?”这粗壮的男子将门把转到绿色朝下,跳向下面缓慢移动着的山丘。
接着是一片安详。卡西法平静下来,不时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哈尔显然知道苏菲不会为他跑上跑下,楼上是一片安静。苏菲站起来小心地走到放扫帚的储物柜,这是她去拜访乐蒂的大好机会,乐蒂现在一定很悲伤。苏菲很确定自从果树园那天之后,哈尔再也不曾接近她。如果苏菲能直接告诉她,她的感觉是因为迷咒所造成,可能会有帮助。这是她的错,她有义务跟乐蒂说。
但是,七里格靴竟然不在柜子里!苏菲起先不能相信,她把所有的东西都翻了出来,结果还是找不到。柜子里除了普通的桶子、扫帚之外,只有另一件斗篷。“那该死的混蛋!”苏菲咬牙切齿,哈尔显然要确保苏菲不会再跟踪他。
她正将东西一一放回柜子里时,突然有人敲门。苏菲一如平常吓得跳起来,希望那人会自动走开,但是这个人比其他任何人都固执。一直敲着,还是撞着门?因为那声音不像是一般的敲门声,而更像是一种撞击声。
苏菲看着不安晃动的绿色小火花,卡西法吓到只剩这一丁点儿,问道:“是女巫吗?”
“不是,”卡西法回答,因为躲在木头里,声音闷闷的:“响的是城堡的门,有人沿着城在追我们,我们现在速度已经很快了。”“是稻草人吗?”苏菲问。光是想到就害她的心脏跳了一下。
“是血肉之躯。”卡西法的蓝脸攀上烟囱,一脸困惑:“我不确定那是什么,我只知道他拼命地想进来,我不认为他有恶意。”
因为那撞门声一直不断,令苏菲有一种事情非常紧急的焦虑感,她决定开门好让他停止。此外,她也很好奇,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刚刚在储物柜一阵翻找后,她手里仍拿着那件斗篷,她边往门走去,边将斗篷披在肩上。卡西法瞪大了眼睛,然后,自从苏菲认识它以来,它第一次自动低头,卷曲的绿焰下传来不可遏制的暴笑声。苏菲奇怪自己到底变得有多可笑,边将门打开。
一只巨大,身材细长的狗由山坡一跃而起,穿过城堡那些嘎嘎作响的黑色砖头,降落在房间中间。苏菲丢下斗篷急速后退,她一向怕狗,而灰狗看起来一点都不会让人比较安心。这只狗就挡在她跟门之间,定定地盯着她。苏菲看着外头转动的岩石和石楠,心想不知喊哈尔的话会不会有帮助?
狗原来已经弯弯的背弯得更厉害了,并且以后腿站起来,几乎与苏菲同高。它的前腿僵硬地往前伸。再度用力往上挺稳。然后,就在苏菲张开嘴准备叫唤哈尔时,它奋力地挣扎,往上挣出一个穿着皱巴巴褐色外套的人形。这人有一头赤黄色的头发,以及一张苍白、不快乐的脸。
“来自上福而丁!”狗人喘着气说:“爱乐蒂。乐蒂谴我来……乐蒂一直哭,很不快乐……要我来找你……叫我留下来……”话还没说完,它开始弯身、缩小,发出痛苦绝望的嚎叫声:“别告诉巫师!”随即消失在一堆红色卷毛堆里,又变成一只狗,一只不同的狗,这次它似乎是一只红色的雪达猎犬。这只红色猎犬摇着毛茸茸的尾巴,以一双令人心碎的、悲伤的眼睛热切望着苏菲。
“天哪!”苏菲关上门:“朋友啊,你确实有麻烦哩!你是那只柯利狗,对不对?现在我终于知道菲菲克丝太太到底在说什么了。那个女巫真是该杀,真是该杀!但是乐蒂为何会送你来这里?如果你不要我告诉哈尔巫师……”
听到哈尔的名字,狗轻声嚎叫起来,同时摇着尾巴恳求地望着苏菲。
“好吧,我不告诉他就是了。”苏菲承诺。狗似乎感到安心,走到壁炉前,担心地看着卡西法,然后就在炭围旁躺下来,瘦瘦的、红色的一团。“卡西法,你有什么看法?”苏菲问。
“这只狗是被下咒的人。”卡西法说了等于没说。
“我知道。但是,你能帮他去除咒语吗?”苏菲问。她的猜测是,乐蒂跟很多人一样,听说现在有一个女巫在帮咳尔做事。而如何在哈尔下床发现它之前,把这个狗人变回人,然后送回上福而丁似乎十分重要。
“不行,我必须跟哈尔联结才有办法做到。”卡西法说。
“那我只好自己试试看了。”苏菲说。可怜的乐蒂!为了哈尔心碎,而她的另一个恋人大部分时间是一条狗!苏菲将手放在狗柔软的圆形头上,说:“变回你原来的样子。”说了许多遍。但是唯一的功效似乎只是让狗沉沉地睡去。它打呼,靠着苏菲的脚抽动着。
楼上开始传来呻吟声,苏菲故意不理,只是继续跟狗喃喃地说话。接下来是一阵剧烈的干咳,越咳越小声,最后又转为更多的呻吟,苏菲还是不理。于是,咳嗽之后加上震耳欲聋的喷嚏声,每个喷嚏都令窗户和门震动起来。这些就比较难忽视不理,但苏菲还是做到了。
“噗……噗……”那是擤鼻涕的声音了,像在隧道里吹低音簧一样,然后咳嗽声再度扬起,混杂着呻吟声。接着是喷嚏声混合着呻吟与咳嗽,越来越响,到后来哈尔似乎是咳嗽、呻吟、擤鼻涕、打喷嚏和悲叹同时进行。门晃动着,屋梁抖动着,甚至卡西法的一根木头都滚落到壁炉里。
“好啦,好啦!知道了啦!”苏菲说。把木头放回炉架上。“下一步就是绿色黏液了!卡西法,确定那只狗就待在那儿。”交代完后,她往楼上走,一边大声抱怨:“什么跟什么嘛!这些当巫师的!以为别人没感冒过是不是?好了,到底什么事?”她拐着脚走进房门,踏上肮脏的地毯。
“我无聊的要死!”哈尔可怜兮兮地说:“也许我真的要死了也说不定。”
他躺在垫高的肮脏灰色枕头上,看起来非常可怜,身上盖着一件原该是拼布做成的小被单,现在却因为蒙上灰尘,看来只是单一的颜色。那些似乎深为他所喜爱的蜘蛛,正在床顶的罩缝上忙碌地结网。
苏菲摸摸他的额头。“你确实有点发烧。”她说。
“我有幻觉。”哈尔说:“我眼前有圆点在爬来爬去。” “那是蜘蛛。”苏菲问他:“你为什么不用个咒语把自己治好?”
“因为感冒是没有咒语可治的。”哈尔悲伤地说:“我脑子里有东西一直在转……也有可能是我的脑子在绕着东西转。我一直在想女巫咒语里那些条件。我一直不知道她可以将我揭露成那个样子。被人太了解不是好事,即使到目前为止那些都是真实的事,确实出于我自己所为。我一直早等其他部分发生。”
苏菲回想那首诗的内容。“你说的是哪些事情?‘告诉我过去的岁月都去了哪里’那一句吗?”
“噢,那句我知道。”哈尔说:“我自己的,或任何其他人的,都在那里!在它们一向在的地方,若我愿意的话,我可以在我自己的的洗礼仪式上扮演坏仙女的角色。也许我真的这样做了,才会有这些麻烦。不!我真正在等的只有三样事:美人鱼、曼佗罗花的花根,以及吹着诚实心灵向前的风。至于我会不会有白头发?反正我没办法把咒语解除,活到那个时候了。离这些事情发生只剩三个月了。等它们逐一兑现后,女巫就会抓住我。幸亏橄榄球俱乐部的同学会是在仲夏夜举行,所以,知道我还赶得及参加。其他的事,很久以前都发生过了。”
“你是指落下的星辰永远找不到真爱的部分?”苏菲问他。“照你这样的生活方式,我一点也不觉得很奇怪。潘思德曼太太说你在往邪路上走,她说的没错,是不是?”
“即使丢了这条性命,我也得去参加她的葬礼。”哈尔悲伤地说。“潘思德曼太太总是把我想得太好。大概是被我用迷咒弄瞎了眼。”有水从他眼中溢出。苏菲不太确定他是真的在哭,还是因为感冒的缘故。但是她发现他又开始回避问题。
“我问的是,为什么你老是在跟女士们求爱后就马上抛弃她们?”她问:“为何要这么做?”
哈尔以颤抖的手指着床铺上空的罩缝说:“这是为什么我会喜欢蜘蛛的原因。‘一试再试都不成,再试一下’。我一直试。”他语气充满极度的悲伤。“但我这是自作自受,这是多年前我跟人做了一笔交易之后的结果。我知道我这辈子再也不能好好地爱人了。”
这次由眼睛中涌出来的,绝对是泪水了。苏菲很伤心。“啊,不要哭!!”
门外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苏菲转过头,看到狗人半弯着身缓缓溜进房间,她担心它进来是为了要咬哈尔。便一把抓住它的皮毛。但它只是倚着她的腿,她只好踉跄地在剥落的墙壁后退。“这是什么?”哈尔问。
“我的新狗。”苏菲说,抓着卷毛的手仍不放松。
她靠到墙上,从这里可以由寝室的窗户外眺。照说外头应该是后院才对,但她看到的却是一座整洁的方形花园,中间有一架小孩的金属秋千,夕阳将垂挂在秋千上的雨滴映照成蓝色及绿色。
就在苏菲站着看傻眼的时候,哈尔的外甥女玛丽跑过潮湿的草地,哈尔的姐姐梅根追在喉头。显然她在喊着,叫玛莉别坐到湿秋千上面,但是声音透不过来。“那就是叫做威尔斯的地方吗?”苏菲问。
哈尔大笑。用力拍着被子,灰尘如烟雾般扬起。
“别管那狗了!”他哑着声音说:“我跟自己打过赌,说你待在这里的期间,我能防止你由那个窗子窥探。”
“哼……”苏菲放开狗,恨不得它能咬哈尔一口。但是狗只是继续靠着她。将她往门边推。“所以这之前说过的话不过是胡说八道的,都是一场游戏罢了,是不是?”她说:“我早该知道了!”
哈尔躺回那灰色的枕头,脸上带着被误会的伤心。“有时候,”他语带责备地说:“你说话的语气简直和梅根一样。”
“有时候,”苏菲回道,一边将狗赶出房间。“我可以了解梅根为何会变成这样。”然后她砰地一声,用力关上门,把蜘蛛、灰尘和花园全都关在身后。


第十五章 变装参加葬礼
苏菲回去继续缝纫时,狗人蜷曲着身体躺着,就压在苏菲的脚指头上。或许它希望,若能就近待在她身边,她就能想出办法帮它解除咒语吧!一个粗壮、红胡子的男人冲进屋里,手中那着盒子。他脱掉披肩变回麦可,手里仍拿着盒子。狗人站起来摇尾,它让麦可拍它的头并揉它的耳朵。
“我希望它留下来,”麦可说:“我一直想要一只狗。”
哈尔听到麦可的声音,便裹着那件褐色的拼布被单走下楼来。苏菲停止缝纫,小心地抓住狗,但是狗对哈尔挺客气的,当哈尔由被单里伸出一只手来拍它时,它并没有抗议。
“怎么样?”哈尔哑着声问,同时由空中取一些纸巾,被单上的灰尘随之飞扬。
“全买齐了。”麦可说:“而且,运气还出奇的好。马克奇平正好有间商店要出售,以前是开帽店的。你想我们能不能把城堡搬过去?”
哈尔坐在一把高凳子上,活象穿着袍服的罗马议员,他思考着。“看要价多少再决定吧。我很想把避难港的入口移到那里。这工作可不太容易,因为必须连卡西法一起搬,避难港是卡西法真正住着的地方。你怎么说,卡西法?”
“要搬动我的话,必须非常小心,”卡西法说,它的脸色苍白了好几个色度。“我觉得你应该把我留在原处。”
芬妮要把店卖掉?当他们三人继续讨论搬家事宜时,苏菲想着。而哈尔所谓的良心亦不过而而。但是最令她感到困惑的,是这只狗的行为。虽然苏菲跟它说过许多次,她无法帮它解除咒语,它还是无意离开。它也不想咬哈尔。当晚以及次日早晨,它都让麦可带它去避难港的沼泽地跑步,它的目的似乎在成为这个家族的成员之一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回上福尔丁,确定乐蒂由打击中恢复过来时,赢得她的芳心。”苏菲跟它这么说。
第二天,哈尔一会起身,一会躺着。当他躺下时,麦可就忙着楼上楼下两头跑。当他起床时,麦可则四处跑,跟着他丈量城堡并且用金属托架固定每一个角落。
在空挡期间,哈尔老是裹在他的拼布被单和灰尘中跑来问问题或宣布一些事情,大都是为苏菲的利益着想。
“苏菲,既然你把我们发明这座城堡时的记录全漆掉了,也许你可以告诉我,麦可房里的记号是在什么地方?”
“不,”苏菲边缝着第七十个蓝色三角形边说:“我不行。”
哈尔悲伤地打着喷嚏离去,过一会他又出现。“苏菲,如果我们买下那家店面,我们可以卖什么?”
苏菲发现她已经受够了帽子,这辈子都不想再碰这个行业。“不要卖帽子。”她说:“你知道吧?你可以只买店面,不作生意的。”
“这件事就交给你那残忍的脑袋瓜去处理,”哈尔说:“或者思考了。如果你知道思考是怎么一回事的话。”说完他又大踏步上楼去了。
五分钟后,他又下来。“苏菲,关于另一个入口,你有什么特别喜好没有?你希望我们住哪里?”
苏菲马上想到菲菲克丝太太的房子。“我想要有个很好的房子,房子四周种满了花。”她回答道。
“知道了。”哈尔哑声说,再度大踏步离开。
等他再度出现时,他已穿着整齐。那天这已是第三次了,因此苏菲起先不以为意。但是接着,他却披上麦可曾穿过的那件丝绒斗篷,变成一个苍白、咳嗽着的红胡子,手里拿着一块红色的大手帕正在擦鼻子。她这才知道他打算要出门,忍不住说:“这样感冒会恶化的。”
“我会死掉,然后你们每个人都会觉得很抱歉。”红胡子男人说。然后将门把转到绿色向下,出门去了。
接下来的一小时,麦可有时间弄他的符咒,苏菲则一直缝到第八十个蓝色三角形。然后,红胡子男人回来了。脱下斗篷,又变回哈尔,咳得比未出门前严重,而且,还真服了他了!居然可以比以前还自怜。
“我把店买下来了。”他跟麦可说:“它后面有个有用的小房间,旁边还有一栋住家,我整个都买下来了。不过我还不知道到时钱要从哪里来。”
“如果你找到贾斯丁王子,那个奖金不就可以用了?”麦可说。
“你忘了。”哈尔沙哑地说:“我们做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不去找贾斯丁王子。我们要凭空消失!”说完他就咳着上楼、上床,然后过不了多久,就开始为了引人注意而大声打喷嚏,弄得屋梁都震动起来。
麦可只好赶快放下咒语跑上楼,苏菲本来也要去的,但是狗人把她挡住,这是它另一个奇怪的行为。它不喜欢苏菲为哈尔做任何事,苏菲觉得这很合理,于是坐下来缝第八十五个三角形。
麦可高高兴兴地下楼,又开始弄他的咒语。因为非常高兴,他边工作边加入卡西法的炖锅歌,并且学着苏菲跟骷髅说话。“我们要搬去马克奇平了,”他跟骷髅说:“我可以每天都去看我的小乐蒂了。”
“这是你跟哈尔提那间店的原因吗?”苏菲穿着针问道。现在她已缝到第八十九个三角形。
“是的,”麦可快乐地说:“我们正在讨论以后如何才能再见时,乐蒂跟我说的。我就告诉她……”
他的话被哈尔打断,哈尔身上仍披着那件拼布被单。“这肯定是我最后一次下来,”他说:“我忘了告诉你们,潘思德曼太太明天下葬,地点就在她靠近避难港的私人土地。我这件衣服需要清洗。”他把灰色及暗红色的衣服由被单里拿出来,丢在苏菲腿上。“你把时间花错对象了。我喜欢的是这一件,但是我没有力气自己清洗。”
“你不一定要去参加葬礼吧?”麦可紧张地问。
“我是绝对会去的,”哈尔说:“潘思德曼太太把我造就成这样的巫师,我一定得去跟她致敬。”
“但是你的感冒又加重了。”麦可说。
“是他自找的!”苏菲说:“不在床上躺着,还出去追女生。”
哈尔马上装出最高尚、无辜的表情。“我会没事的。”他哑声说:“只要记得避开海风就好了。潘思德曼那片地产位于受风地带。树全被吹得歪一边长,连绵几哩都没有避风雨的地方。”
苏菲知道他不过是故意要人同情罢了,由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女巫呢?”麦可问。
哈尔可怜兮兮地咳嗽:“我会变装再去,也许装成另一具尸体。”说完,他又拖着脚步往楼梯去。
“那你根本不需要这件衣服!你需要的是裹尸布。”苏菲在他身后叫道。哈尔没有回答,继续拖着脚步往楼上走,苏菲也没有再抗议。她手里抓着那件有迷咒的衣服,真是机不可失!她拿起剪刀,一口气将这件灰、红色的衣服剪成七块,这下子,哈尔就不会再想要穿它了。然后她回头把最后几个三角形缝到银、蓝色衣服上,这些都是领口的部分。衣服现在变得好小,就是给潘思德曼太太的侍童穿,都嫌小一个尺码。
“麦可,”她唤道:“你那个咒语弄快一点!事情紧急!”
半小时后,麦可逐一检查单子上的项目,然后说应该是准备好了。他对着苏菲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碗,碗底有很少量的绿色粉末。“你要用在哪里?”
“这里。”苏菲剪断最后一根线,将睡着的狗人推到一边,然后将那件只剩儿童尺码的衣服小心地搁在地上。麦可同样小心地将碗倾斜,在衣服的每一寸撒上绿粉。
然后两个人一起焦虑地等着。
过一会儿,麦可轻松地叹了口气,衣服慢慢变大了。他们看着它变大、变大,直到一边顶着狗人,堆在那儿。苏菲必须将它拉远一些,让它有空间长大。
大约五分钟后,两个人都同意衣服看来已是哈尔的尺寸。麦可将它拿起来,小心地将多余的粉抖落到炉架上,卡西法轰一下窜起来吼叫,狗人也由睡眠中惊醒,跳起来。
“小心点!”卡西法说:“那威力蛮强的。”
苏菲拿着这件衣服蹑手蹑脚地走上楼去,哈尔头靠在灰色枕头上睡着,他的蜘蛛们在他四周忙碌地结网。在睡眠中,他看来高尚而悲伤。苏菲走过去,将衣服放在靠窗的旧衣柜上头。她试着告诉自己,就这一会儿功夫,衣服并没有继续长大。“不过,如果它害你不能去参加葬礼的话,也没什么不好。”她喃喃说着,同时往窗外看去。
太阳低低垂挂在那整洁的花园上头。一个高大、深色皮肤的男子站在那儿,兴冲冲地投掷一颗红色的球给哈尔的外甥尼尔,尼尔脸上写着痛苦的忍耐。苏菲看得出那人是尼尔的父亲。
“又在多管闲事了。”哈尔突然在她后面说话。苏菲带着罪恶感快速地转过身来,却发现哈尔其实处在半睡半醒状态。他的思绪仍停留在前天,因为他说:“教我免叫嫉妒刺伤的方法,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爱威尔斯,但威尔斯不爱我。梅根就是充满了嫉妒,因为她受人尊敬,而我不是。”然后他稍稍再清醒些,问道:“你在干吗?”
“不过是替你把衣服拿过来。”苏菲说完,就匆忙离开。
哈尔一定又睡着了。当晚没再下楼。次日早晨,当苏菲和麦可起来后,也没听到他起床的声音。两人都小心避免吵到他,也都觉得去参加潘思德曼太太的葬礼不是个好主意。麦可悄悄溜出去,带狗人去山丘跑步。苏菲在家里踮着脚尖走路,准备早餐,心里希望哈尔会睡过头。麦可回来时仍然不见哈尔的踪影,狗人很饿了,苏菲和麦可在柜子里忙着找可以给狗吃的东西。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哈尔慢慢走下楼梯的声音。
“苏菲!”哈尔的声音透着责难。
楼梯的门开着,哈尔一手扶着那门,整只手都藏在一个巨大无比的蓝、银色袖子里。他的脚在楼梯的底阶,被套在一件居然无比的蓝、银色上衣的上半部里。另一只手则离另一只巨大的袖子十分遥远。苏菲可以看到那只手的轮廓,在一个很大的,有皱褶的领子下鼓动着做手势。他身后的楼梯则盖满蓝、银色的套装。一路拖拽到他的卧室里面。
“天哪!”麦可说:“哈尔,这都是我的错,我……”
“你的错?骗人!”哈尔说:“我一哩之外就可以感知到苏菲的手,这件衣服可是有好几哩长的。亲爱的苏菲,我另一件衣服在哪里?”
苏菲赶紧将那件被她藏在储物柜里的灰色及暗红色的外衣拿出来。
哈尔打量之后说:“真有你的!我还以为会变得小到看不见呢。给我!七片全拿过来!”
苏菲手上捧着布块,把手对他伸直。哈尔的手在那件蓝银色衣服的巨大袖子里好一阵摸索,再由两针缝线间隙中挣脱出来,将布块由苏菲手中一把抢过。“现在,我,”他说:“要准备出门参加葬礼了。拜托你们两位,在这个期间什么都别做。我看得出苏菲现在正处于颠峰状态,不过我下来的时候,希望看到这个房间仍是原来的大小。”
他转过身,神气十足地往浴室走,跋涉在蓝色及银色的外衣中。剩下的衣服跟着他走,一步步拖下楼梯,然后是沙沙地拖过地板。等哈尔进入浴室时,大部分的外套都到了地板,裤子则才刚出现在楼梯上。哈尔将浴室的门半开着,然后,似乎是以两手轮流拉动衣服。苏菲、麦可和狗人站着,看到一码又一码的蓝银色布料在地板上行进,偶尔有大如磨石的的纽扣及巨大、规则、粗如绳索的逢线点缀其中,怕不绵延有一哩长!
当最后一个扇形饰边终于在浴室门的转角消失时,麦可说:“我想,我那个咒语大概没完全弄对。”
“他着不就让你知道了吗?”卡西法说:“再给我一根木头。”
麦可给卡西法加了一根木头,苏菲去喂狗人,两个人在哈尔走出浴室前,除了站着吃面包加蜂蜜当早餐之外,什么都不敢做。
两小时后,哈尔由充满马鞭草香味的蒸汽中现身,全身黑色:黑色套装、黑色靴子,甚至连头发都是黑的,像安歌丽雅小姐那种蓝黑色。还有,长长的耳环也是黑的。苏菲猜想他那头黑发是为了对潘思德曼太太致敬才改的。她同意潘思德曼太太所说——黑发比较适合哈尔。他绿色玻璃珠似的眼睛跟黑发比较搭配,不过她不确定那套黑衣服到底是由哪一套变来的。
哈尔由空中抓过一张黑色纸巾擤鼻涕,令窗子嘎嘎作响。他由工作台上拿起一片沾有蜂蜜的面包,叫唤那只狗人。狗人露出怀疑的眼光。“我只是要好好看看你,”哈尔哑声说,他的感冒还是很严重。“来这儿,狗狗。”狗迟疑地爬到房间中间时,哈尔说:“长鼻子太太,你在浴室里找不到我另一套衣服的,以后我再也不要你碰我任何衣服。”
本来往浴室蹑手蹑脚走去的苏菲,闻言停下来,看哈尔绕着狗走,一会儿吃沾蜂蜜的面包,一会儿擤鼻涕。
“拿这个当伪装怎么样?”说完,哈尔就将黑色纸巾弹给卡西法,然后向前趴,双手及膝盖往地板上搭。他才一开始动,人就不见了,等他碰到地板时,已经变成一只有红色卷毛的雪达猎犬了。
狗人委实大吃一惊!处于狗的本能反应,它毛发倒竖,耳朵下垂,开始咆哮。哈尔也有样学样——或者同样出于本能?两只长得一模一样的狗互相对绕、瞪眼、咆哮、毛发耸立,大战随时一触即发。
苏菲抓住其中一只她觉得应该是狗人的尾巴,麦可则抓住可能是哈尔的那一只。哈尔很快变回人形,苏菲发现她跟前站着一个高大、一身黑的男人,赶紧将哈尔黑外套的后头放开。狗人则坐在麦可脚上,悲惨地看着。
“很好,”哈尔说:“如果我骗得过别的狗,就可以骗过任何人。葬礼上不会有人注意到一直流浪狗举脚靠在墓碑上的。”他走到门口,将门把转到蓝色向下。
“等等,”苏菲唤住他:“如果你要伪装成红色雪达犬去参加葬礼的话,干吗还大费周章打扮得一身黑?”
哈尔抬起下巴,一副很高贵的样子。“这是对潘思德曼太太的敬意。”边说边开门:“她喜欢人们考虑到所有的细节。”说完就踏上避难港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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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11 18:01:40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 众多的魔法  
数个小时过去,狗人肚子又饿了,麦可跟苏菲也决定要吃午餐了,苏菲拿着煎锅走近卡西法。
“为何不能有一次只吃面包和乳酪呢?”卡西法抱怨道。
说归说,它还是把头低下。苏菲刚把锅子放到卷曲的绿焰上头,不知由哪儿突然传来哈尔沙哑的声音:“卡西法,当心!她找到我了!”
卡西法一下跳起来,煎锅跌出来,掉在苏菲膝上。卡西法吼着,以令人目盲的狂焰冲上烟囱。几乎同时,它幻化为十几个然后的蓝脸,好象它被人猛烈晃动一样,并且发出巨大的、有喉音的呼呼声。
“他们一定是打起来了,”麦可小声说。
苏菲吮着略略烫到的手指,以另一只手由裙上拣起一片片的熏肉,同时注视着卡西法。它在壁炉里左右晃动,影象模糊的脸由深蓝转为浅蓝,然后几近白色,一会儿有多橘色眼睛,下一刻又变成成排似的白色眼睛。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事。
有东西由屋顶上掠过发出爆炸声,震动了整个房间。下一秒,另一样东西追过去,发出长长的,刺耳的吼叫。卡西法喘成蓝黑色,苏菲的皮肤因为感受到魔法的反作用力而发出嘶嘶声。
麦可匍匐着攀上窗子。“他们离得好近。”
苏菲也拐着走到窗边,魔法的风暴似乎影响到房里一半以上的事物。骷髅上下两排牙齿不停地打颤,整颗头颅绕着转圈:小包跳来跳去,瓶里的粉沸腾般地骚动着。一本书由架上重重掉下来,打了开来,在底墒自动前前后后的翻书。房子另一头,方向的蒸汽由浴室滚滚而出;另一头则有哈尔的吉他传出走调的丁冬声。卡西法转动得越发厉害了。
麦可把骷髅放到浴缸里,以免他打开窗户伸长脖子往外瞧时它会掉到地上,但是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们却看不见,这简直要叫人发狂!对街的人都挤在窗口和门口,指着上空某处。苏菲和麦可冲到储物柜,各拿了一件斗篷披上。苏菲拿到的是会将穿戴者变成红胡子男人的那件,现在她总算知道她穿另一件时卡西法为何会大笑了,麦可是一匹马。但当时实在没是笑,苏菲将门拉开,冲到街上,狗人紧跟在她后面,它对整件事的反应是令人惊讶的冷静。麦可则在她之后,以根本不存在的马蹄喀哒喀哒地小跑出来,独留卡西法在后头拼命挥动着,由蓝色转为白色。
街上挤满了仰头上望的人,没人有空去注意到‘马由房子里跑出来’这种事。麦可与苏菲随着众人的眼光看去,发现就在烟囱上头,有一大片云在沸腾、扭转。云是黑的,剧烈地自行扭转,看来不像是光线的白色闪光刺穿这片阴郁。但就在苏菲和麦可即将逃离城堡之时,这片魔法的块状物突然变成一群朦胧的、战斗的蛇,然后在发出一声像猫打架时的巨响后,一分为二。一部分嚎叫着、迅速越过屋顶往海上奔去,另一半则尖叫着追过去。
有些人退回屋里,苏菲跟麦可则加入那群较勇敢的人,走下倾斜的路到码头边去。每个人似乎都认定了港湾防波堤呈弧形的地方视线最好,苏菲也蹒跚地往那里走,但是其实走到港务长居住的小屋遮蔽处就可以了。空中有两股云,在海上,离港口有些距离,接近另一边的防波堤,平静的蓝天中就这么两团云高挂着,很容易就看到了。
两片云之间有黑色的风暴在海面上酝酿,激起滔天白浪。一艘倒霉的船不幸地陷身其中,船桅被打得前后晃动。人们可以看到浪不停地从四周打在船身。船上的水手拼命要收帆,但是至少有面帆已被撕成飞扬的灰色碎布。
“他们难道不能放过那艘船吗?”有人愤愤不平地说。
然后由暴风雨卷其的风与浪突然打向防波堤,白浪冲过来,堤边勇敢的人群全匆忙地退到码头周遍,停泊在码头的船上下激烈地晃动。在一片动乱之中,夹杂着许多像是高昂歌唱声的尖叫。
苏菲由小屋后面伸出头到风里探看,发现那狂暴的魔法惊扰到的不仅是海洋与船舶而已,许多身上湿漉漉、看起来滑溜溜、有飞扬的青褐色头发的女子。正奋力爬上防波堤,边尖叫着边伸出长长的、潮湿的手,帮那许多仍在浪里尖叫、沉浮的同伴上岸。每个女子都长着一条鱼尾巴,没有双腿。
“要命!”苏菲叹到:“咒语里提到的美人鱼!”这以为着只剩两件不可能的事会成真了。
她往上看那两朵云。哈尔跪在左边这一朵上面,比她预期中来得近、也来得大。他仍穿着黑衣,正回过头在看那些惊慌失措的美人鱼。但他的表情看来,完全不像记得她们是诅咒中的一部分。
女巫现身站在右边的云上,穿一件火红的袍子,长长的红发飞扬着,双手高举要进一步召唤魔法。哈尔转过身看她时,她的双手正好扑下。哈尔的云爆出一股喷泉般、玫瑰色的火焰,产生的热气拖过港口,防波堤的石头随之冒出蒸汽。
“没事的。”马喘着气说。
哈尔人在下面那艘摆荡着,几乎要沉掉的船上面。他现在看来只是一个小小的黑色人形,他故意厚脸皮似地对女巫挥手,好让她知道她失手了。他手才举起来,女巫就看到了。云、女巫及一切迅即幻化成一只凶猛的红鸟,对着穿俯冲而下。
船消失了,美人鱼唱出悲伤的尖叫。船原先所在的地方只剩海水闷闷地起伏荡漾,但是,俯冲的鸟冲得太快煞不住,直直冲下水去,激起高大的浪花。
所有码头上的人都欢呼起来,“我本来就知道那不是一艘真的船!真的!”苏菲后面有个人这样说。
“是啊,一定是幻觉。”马聪明地说:“它太小了。”
事实证明,那船原比它看起来还近。麦可都还没说完,鸟入水时激起的海浪就已来到防波堤。一个二十尺高的绿色水墙平滑地斜越过它,将尖叫的美人鱼扫进港口,将所有停泊在港里的船剧烈地扫向一边,涡流在港务长的小屋四周旋转着发出重击声。马身旁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苏菲往回拉,往码头方向走。苏菲喘着气,在及膝的灰水中踉跄涉行。狗人跟在他们身边跳跃前行,水都浸到它耳朵了。
他们才走到码头,港口的船全被打得竖立起来,第二股巨浪又以如山压顶的架势涌过防波堤。水波较平缓的一边跃出一只怪兽,长长黑黑的,长着爪子,半是猫,半是海狮,沿着防波堤朝码头奔来。浪击中港口时,另一只怪兽由浪中跳出来,也是长长的,长相粗野,但身上更多鳞片,在第一只怪物身后紧追不舍。
每个人都了解到战斗尚未结束,踏溅着水,赶紧后退到码头边的小屋及房子寻求庇护。
苏菲一路跌跌撞撞的,先是绊到绳子,然后绊到门阶,马伸出手,将她拉起来。两只怪兽奔驰而过,带起盐水横飞四溅。又一股巨浪涌过防波堤,又两只怪兽涌现,与前两只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有鳞的那一只离像猫的一只较近。然后又是一股浪潮带来另外两只,两只间的距离又更近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到第三对飞奔而过,防波堤上石头随之震动,苏菲忍不住要唠叨。
“幻觉,”麦可的声音自马传出。“有些是。他们都试着让对方追错对象。”
“那个是哪个?”苏菲问。
“不知道。”马回答。
有些看热闹的人大概觉得怪物太可怕,就回家了;有些为了避开码头,跳到摇荡的船上。苏菲和麦可加入那些死忠的看热闹者,沿着避难港的街道追下去。他们先是跟着一长条的海水走,然后是潮湿的巨大抓痕,最后是怪物的爪子在街道石头留下的白孔与抓痕,这些将他们引到避难港镇后的沼泽区,也就是苏菲和麦可追逐流星的地方。
这时,六只怪物已成为六个跳跃的黑点,在远方的平地消失。群众沿着堤岸分散开来,成不规则的一条线。极目四眺,希望还有更多好戏可看,同时又担心害怕着。好一会儿,除了空荡荡的沼泽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没发生。许多人已转身开始离去了,突然听到其他的人大叫:“看!”远处有颗苍白的火球缓缓升起,体积显然非常庞大,爆炸的声音一直到火球化为四处飘散的烟时,才传到看热闹者的耳朵,人们全被那巨大的声响震得直眨眼。他们一直看到那些烟散开来,成为沼泽雾气的一部分,仍继续等着,但剩下的唯有宁静和祥和。风吹响沼泽上的野草,鸟再度叫出声来。
“我猜他们大概同归于尽了。”人们说。群众渐渐散开来,各自回去原来的工作岗位,继续他们未完成的工作。
苏菲和麦可一直等到最后,确定一切真的都结束了,才慢慢转身走会避难港。两人都不想说话,只有狗人看起来高兴不已,它在他们身边轻快漫步,苏菲确信那是因为它认为哈尔已经死了。因为对这个情况太满意了,当他们转到哈尔房子所在的街道,一只流浪猫正好在他们前面过街时,狗人愉快地吠了一声,放足追赶。它一路飞快地追,直将它追到城堡门口,猫突然转身瞪眼。
“滚开,”它喵道:“我可不需要这个。”
狗露出惭愧的表情往后退。
麦可喀哒喀哒地奔到门口,大叫道:“哈尔!”
猫缩成小猫,申请显得十分自怜。“你们两个看起来超爆笑的。”他说:“开门吧,我累惨了。”
苏菲打开门,猫爬了进去,爬到壁炉边,卡西法缩到只剩下一点点蓝色火花。猫费力地将前爪放到椅子上,然后慢慢变回哈尔,弯着身。
“你杀了女巫没有?”麦可热切地问,同时脱掉斗篷,又变回自己。
“没有,”哈尔回答。他转身,啪嗒一声沉到椅子里,就这样躺着,看起来非常疲倦的样子。“都感冒了还来这一场……”他哑声说:“苏菲,看在老天爷的份上,把你那可怕的红胡子脱掉,去柜子里给我找瓶白兰地——除非酒已被你喝掉,或变成松节油。”
苏菲把斗篷脱掉,找到白兰地和杯子。哈尔一喝就是一杯,好象那是白开水一样,然后他又倒了一杯,但是并没有喝掉,而是小心地滴在卡西法身上。卡西法燃烧起来,发出嘶嘶声,似乎稍稍恢复了些。哈尔倒了第三杯,躺回椅子上慢慢啜饮,“别站在那里瞪着我瞧!”他说:“我不知道谁赢了。女巫非常难攻击,她大都倚赖她的火魔,自己躲在后面。不过我想我们是给了她一些颜色瞧瞧,够她好好想想的。对吧,卡西法?”
“它比我老,”卡西法从木头下嘶嘶说话:“我比较强壮,但是它知道一些我从未想过的事,她已经拥有它一百年了,它几乎要了我半条命!”嘶嘶作响后,它稍稍爬高一些,抱怨道:“你早该告诉我的。”
“我有呀,你少假了!”哈尔疲倦地说:“你知道我所知道的每一件事。”
哈尔躺着喝白兰地时,麦可找出面包和香肠给大家吃。食物使大家都恢复了元气,只有狗人,因为哈尔平安归来,反而显得无精打采。卡西法开始燃烧起来,回复平常的蓝色模样
“行不通的!”哈尔突然站起来,说:“女巫知道我们在避难港。所以现在我们不仅要搬动城堡和金斯别利入口,还得把卡西法搬到和帽店一块买下来的那间房子里去。”
“搬我?”卡西法发出劈啪的爆裂声,脸因为担心而变为淡青色。
“是的,”哈尔说:“你只能在马克奇平跟女巫中选一个。这事由不得你挑剔!”
“可恶!”卡西法嚎叫着躲回炉架底部。



第十七章 移动的城堡搬家
哈尔拼命工作,仿佛他才刚休息了一整个星期般,要不是苏菲亲眼看到他一小时前那场令人精疲力尽的魔法大战,她绝不会相信。他和麦可跑来跑去,彼此喊着一些量好的尺寸,然后在他们以前用金属架固定的地方用粉笔画上奇怪的符号。他们似乎必须用粉笔在每一个角落做记号,连后院也不放过。苏菲楼梯下的小窝以及浴室屋顶那个形状不规则的空间,似乎颇令他们伤了一阵脑筋。苏菲跟狗人被赶过来又赶过去,最后是赶到远远的一边,以便麦可可以趴在地板上,在地板上的圆圈内以粉笔画出一个五角星。
麦可才刚弄完,将灰尘与粉笔末由膝盖掸落时,哈尔冲了进来,黑衣服上满是一块块的白色涂料。苏菲跟狗人又被赶一边去了,好让哈尔能在地上爬来爬去,在圆圈及星星的里里外外写上符号。苏菲跟狗人只好去坐在楼梯上,狗人发着抖,这好象不是它所喜欢的魔法。
哈尔跟麦可冲到院子里去,然后哈尔又冲回来。“苏菲!”他大叫:“快点!我们店里要卖什么?”
“花。”苏菲说,心里再次想到菲菲克丝太太。
“好极了!”哈尔说着,快步走到门口,手里拿着一桶油漆跟一把小刷子。他将刷子浸到油漆里,小心地将蓝点漆成黄色。他再度浸一次刷子,这次变成紫色,他用来改变绿色的部分。第三次油漆是橘色的,用来覆盖原先红色的部分。哈尔没有动黑色的地方。当他转身离开时,袖子的尾端跟刷子一起掉入油漆桶里。“该死!”他咕哝着,将袖子拖出来。袖子尖端沾有彩虹的七种颜色,但是哈尔一甩,又变回黑色。
“那到底是哪件衣服?”苏菲问。
“我忘了。别吵!困难的才要开始。”哈尔说完,匆匆将油漆桶拿到工作台上,然后拿起一小瓶的粉,叫道:“麦可,银铲子在哪里?”
麦可由院子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发光的铲子。柄是木制的,但是铲身看来倒是纯银制作。“全放这儿。”
哈尔将铲子放在膝上,以便在铲柄和铲身都画上记号。他由瓶子里洒了些红粉在上面。然后小心翼翼地在星星的每个尖角放上一点同样的粉末,其余的则全部放到中间。
“清场了,麦可。”他说:“大家都清场。卡西法,你准备好了没?”
卡西法由它的木头间窜出一条长长的蓝焰,“不能再好了。”它说:“你知道这可能会害我丧命的。”
“往好处想吧,”哈尔说:“被杀的可能是我。抓紧了!一、二、三。”他把铲子稳稳地,缓慢地插到炉架下面,让它与栅栏平行,然后轻巧地稍稍推到卡西法下面。接着,他更为稳定、小心地将铲子举其,麦可显然一直屏息以待。“好了!”哈尔说。木头倒向一边,似乎不再燃烧。哈尔站起来,转身,卡西法就在他手里的铲子上。
屋里充满了烟,狗人轻声吠叫并且发抖。哈尔咳着,因此有些难以保持铲子的稳定。苏菲的眼睛被烟熏得泪汪汪,看东西是一片模糊,但是就她视力所见,正如以前卡西法告诉她的一样,它不仅没有脚也没有腿,只是一个长长尖尖的蓝恋,根植在一个微微发光的黑块上头,这黑色块状物的前头有一个凹点,第一眼看去会误以为卡西法盘着细小的腿跪着,但是苏菲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当那黑块在铲上微微晃动时,看得出下面是圆的。卡西法显然非常没有安全感,它的橘色 眼睛因恐惧而圆睁着,身体两侧不是发射出微弱、类似小手臂的火焰,徒劳无攻地想抓住铲子的周边。
“很快就好了!”哈尔想安慰它,但一开口就呛到。他紧闭着嘴,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强要把那咳嗽压下去。铲子微微动着,卡西法看来是吓坏了,哈尔小心地向前跨出一大步,进入粉笔的圆圈,然后,将铲子平举着,他开始慢慢转圈,转了整整360度。卡西法跟着他转,脸色转为淡蓝色,眼里满是惊恐。
然后,好象整个房间都跟着他们一起转动起来。狗人靠着苏菲蹲着,麦可脚步踉跄。苏菲觉得他们所处的世界似乎与整个世界脱轨,以令人昏眩的方式摇晃并急速轻快地旋转着。
她一点也不怪卡西法会惊慌失措。当哈尔由圆圈和星星里小心地跨出来时,所有的东西都仍在摇动旋转。哈尔在壁炉前跪下,极度小心地将卡西法滑进炉架,然后在它周围围上木头,卡西法的绿焰马上窜到最高点,哈尔倚着壁炉咳起来。
房间摇啊摇的,慢慢安定下来,好一会儿,烟仍弥漫着整个房间,但是苏菲惊喜地由那熟悉的轮廓看出,这是她出生的房子的会客室。虽然地上只剩光溜溜的地板,墙上也没半张图,她还是认得出来。城堡的房间似乎挤进会客室的空间,把这边挤出去一点,那边拉进来一些,天花板拉下来以配合它有梁木的天花板,知道二者融合为一,又成为城堡房间的模样。只不过,现在是稍微高些,也方正一些。
“卡西法,你弄好了没有?”哈尔咳着问。
“应该是好了。”卡西法边说着,边升到烟囱上。那趟铲子之旅似乎未造成任何伤害。
“不过,你最好自己检查一遍。”
哈尔拄着铲子站起来,将门把牛到黄点向下打开来,外面是苏菲打出生以来所熟知的马克奇平的街道。她所熟悉的人们,在晚餐之前到街上来散步,这是许多人夏天的习惯。哈尔跟卡西法点个头,关上门,门把转到橘色向下,然后再打开。
一条宽宽的、长满杂草的路由门口展开,蜿蜒伸入侧面被低沉的夕阳映照得如图画般美丽的树林。远处站着一座上有雕像的雄伟石门。“这是什么?”哈尔问。
“是山谷尾端一间空的毫宅。”卡西法语带防卫地说:“你不是叫我找个好房子吗?这个很好啊。”
“我相信它是的,”哈尔说:“我只是希望它真正的主人不会介意。”他关上门,将门把转为紫色朝下,“现在是移动的城堡。”他边说边将门打开。
那儿已近黄昏,一阵带着不同香味的暖风吹进来,苏菲看到整片暗色树叶在眼前漂浮过去,间杂有硕大的紫花。这些慢慢地转开去,景色被整片模糊的白色百合所取代,隐约还可瞥见阳光照在下面的湖水,味道是那么甜美,苏菲被吸引着,等惊觉时已走过半个房间。
“不行,到明天早上之前,你的长鼻子都不准多事。”哈尔说完,用力把门关上。“那部分正坐落在荒地的边缘。做得好,卡西法!太完美了!正如事先预计的一般,一栋好房子及许多花。”然后就丢下铲子上床去了。哈尔一定是非常累了,他既没有呻吟、叫嚣,也几乎没有咳嗽声。
苏菲跟麦可也疲倦了。麦可跌坐在椅子上,抚摸着狗,眼睛空洞无神。苏菲坐在凳子上,感觉很奇怪。他们搬家了!感觉一样,却又有所不同,真是令人迷惘!而且,为什么移动的城堡会在荒地的边缘呢?是那咒语将哈尔往女巫拉近吗?或者哈尔老是拼命开溜,溜到后来想开了,反而变诚实了?
苏菲看看麦可,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麦可睡着了,狗人也是。苏菲转头去看卡西法,它在烧成玫瑰色的木头间困倦地摇曳着,橘色的眼睛几乎要阖起来了。她想到卡西法喘着气,脸色发白,眼睛也变成白色,还有它在铲子上摇晃,目光惊恐的样子。它让她想到了什么,它的整个形状让她联想到了什么。
“卡西法,”她问道:“你曾经是一颗流星吗?”
卡西法张开一双橘色的眼睛看她。“当然,”它说:“一旦你知道了,我就可以谈论它,这是契约所允许的。”
“是哈尔抓住了你?”
“五年前,”卡西法说:“在避难港的沼泽地,就在他刚刚以建肯魔法师之名开业不久。他穿着七里格靴追我,我怕他怕得要死,反正我很怕就是了,因为只要你开始往下跌,你就知道你要死了,我愿意不计代价避免死亡。当哈尔提议说让我用人类的方式活着时,我当场提出一个契约,但是我们都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我充满感激,而哈尔完全是出于同情我。”
“跟麦可那天一样。”苏菲说。
“你们在说什么?”麦可醒过来,说:“苏菲,我但愿我们不是在荒地的边缘上。我事先不知道,所以现在我觉得没有安全感。”
“在巫师家里没有人会安全的。”卡西法感性地说。
次日早晨,门被设定在黑色朝下。但是,苏菲懊恼的是,门怎么样都打不开。她想看花!管他女巫不女巫的!为了发泄心中的不耐,她拿了一桶水,擦洗地板上的粉笔痕。
正洗着,哈尔走进来。“工作、工作、工作!”边说边跨过苏菲,他看来有点奇怪。他的衣服仍旧是深黑色,但是头发已变回金色,在黑衣衬托下,显得白白的。苏菲斜睨他一眼,想到咒语。哈尔或许也在想同一件事吧?他从洗手槽里拿起骷髅头,一手拿着,凄惨地说:“天哪,可怜的优丽克!他听到美人鱼的声音,因此知道丹麦那个国家里有东西在腐败。我得了一个怎么也好不了的感冒,幸亏我非常不诚实,这一点我一定要坚持。”他可怜隰隰地咳着,但是他的感冒已经好了很多,咳嗽声听起来不怎么有说服力。(注:优丽克为莎士比亚名剧《哈姆雷特》中著名的宫廷弄臣。)
苏菲跟狗人交换了一眼。狗人正看着她,表情跟哈尔一样悲惨。“你应该回到乐蒂身边的,”她喃喃地说道:“你到底哪根筋不对劲?”然后她问哈尔:“跟安歌丽雅小姐进行得不顺利吗?”
“坏透了。”哈尔说:“莉莉.安歌丽雅的心像是煮熟的石头。”他把骷髅放回洗手槽,然后扯开喉咙叫唤麦可:“吃饭!工作!”
吃过早餐后,他们把储物柜里所有的东西都搬出来,然后麦可跟哈尔在柜子里侧边的墙上敲了一个洞。灰尘由柜子的门飞出,然后是奇怪的敲打声。最后,两个人齐声叫唤苏菲。苏菲应声过来,手里故意带支扫把。原来墙所在的地方有个供道,通向连结店铺与住家的阶梯。哈尔做势要她过去看店铺。店里空荡荡的,有回声。它的地板现在铺着和潘思德曼太太的大厅一样的黑色及白色方形的瓷砖。原来放帽子的架子上有一瓶蜡染的缎带玫瑰花,配上一小束丝绒的野樱草。苏菲知道他等着听她赞美,却故意什么也不说。
“这些花是我在后面那间工厂找到的。”哈尔说:“来,到外面看看。”
他打开通往街道的门,苏菲从小听到大的那个门铃叮当响起。苏菲蹒跚地走到清晨空荡的街道,店的前头新近才被漆过,是绿色及黄色,窗上的花体字写着:建肯鲜花店,每日供应鲜花。
“你对普通名字的观感改变啦?”苏菲问。
“纯为了伪装罢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围龙那个名字。”
“鲜花要从哪里来?”苏菲问。“总不能招牌这样写,卖的确实由帽子上取下来的缎带玫瑰吧?”
“等着瞧!”哈尔说着,带领大家回到店里。
他们穿过店铺,走到那个苏菲打出以来就知道的后院。它现在只剩一半大小,因为哈尔移动城堡的院子将它占去一半。苏菲抬眼,眼光越过哈尔院子的砖墙,看着自己的旧宅。房子看起来很奇怪,因为多了一个属于哈尔卧室的新窗子。而当苏菲想到,由那窗子望出去所看到的,并非她现在所见的景象时,那感觉就更怪异了。她可以看到自己旧寝室的窗子,在店铺上方,但这也教她觉得怪怪的,因为现在似乎没办法上去了。苏菲跟哈尔再度走进屋里,走上楼梯到储物柜。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都板着脸。见到自己的老房子变成这样,让她心中乱成一团。“我觉得一切都蛮不错。”她说。
“是吗?”哈尔冷冷地说,他的感情受伤了。苏菲想,他是多么希望别人能感激他所做的一切啊。她叹了口气。哈尔走到门前,将门柄转到紫色朝下。但是,苏菲又想,她好象从未夸奖过哈尔或者卡西法,为什么这次就要例外?
门开了,开门花朵的高大树丛在眼前缓缓飘过,然后停住,以便苏菲可以爬上去采花。在树丛与树丛间,长长的、明亮的绿草径通往四面八方。哈尔跟苏菲选最近的一条路走,城堡在后头跟着,不时扫落沿路的花瓣。虽然城堡高高黑黑的,样子怪怪的,而且边走还边从这或那的角楼里吹出奇怪的烟,但在这个地方却一点也不显得不搭调。苏菲知道,那时因为魔法在这里作用着,所以承包才显得协调。
空气闷热潮湿,满载着成千成百的花香。苏菲差点要说,这味道让她联想到哈尔洗完澡后的浴室,但她把话硬生生吞了回去。这地方实在太美妙了!在开满紫的、红的、白的花朵的树丛之间,潮湿的草地上也满是小话:只有三片花瓣的粉红花、巨大的三色堇、野生的草夹竹桃、各色的羽扇花、橘色水仙、高高的白水仙、鸢尾花及数不尽的其他种花。有花朵到足以做帽饰的爬藤、矢车菊、樱粟花,以及形状奇特或叶子颜色怪异的植物。虽然这与苏菲梦想要拥有像菲菲克丝太太的花园很不相同,但她忘了一切的不快,心情变得非常好。
“知道了吧,”哈尔挥一下手,惊起数百只正在一丛黄色玫瑰上进食的蓝蝴蝶。“我们可以每天早晨来这里剪一大堆花,拿到马克奇平去卖,上面都还沾着露珠呢。”
在那条绿色小径的尽头,草地变得柔软,树丛下开有大片的兰花。哈尔和苏菲来到一个开满莲花的温泉水塘前面,城堡斜斜飞开,绕过水塘,飘到另一条铺满不同花朵的草径。
“你自己独自前来时,记得一定要带拐杖来勘探地面。”哈尔说:“这儿有许多涌泉和泥沼。此外,别超过那个地方。”
他指向东南方,那里,太阳像雾气中一面刺眼的白色圆盘。“那边就是荒地了,很热、很荒凉,而且有女巫。”
“是谁在荒地边缘种花的?”苏菲问。
“苏利曼巫师一年前开始的。”哈尔说,转身面向城堡。“我想他的原意是要让荒地开满花,让女巫无法立足。他由地下换来温泉,开始将计划付诸实行。刚开始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后来就被女巫发现了。”
“潘思德曼太太提到其他的名字,”苏菲说:“他跟你来自同一个地方,对不对?”
“算是吧。”哈尔说:“我从未跟他见过面。几个月后我来这里,试着将计划完成,就是这样才遇见女巫的,她反对在这儿种花。”
“为什么?”苏菲问。
城堡在等他们。“她喜欢当自己是一朵花,”哈尔边说边开门:“一朵孤零零,盛开在荒地的兰花,真是蛮可怜的。”
苏菲跟着和翱尔进入城堡前,又看了群花一眼,光是玫瑰就有数千朵之多。“女巫不会知道你在这里吗?”
“我试着做她最出其不意的事。”哈尔回答。
“那你会不会试着去找贾斯丁王子?”苏菲问他,但是哈尔又借故逃掉了,他快速跑过储物柜,大声呼唤麦可。
他们都叫我じ☆小富Y~~塞班【dospy】的小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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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城堡变成花店
花店第二天就开张,而就像哈尔所指出的,事情真是再简单不过了。每天清晨,他们只需要将门把转到紫色向下,然后开门到那流动的绿色雾霭里去采集花朵,很快地,这变成每日的固定工作。苏菲带着拐杖和剪刀四处走动,跟拐杖说话,用它来测试柔软的土地,或者勾下想摘取的、长在高处枝丫的玫瑰。麦可带着他非常引以为豪的发明——一个漂浮在空中,跟着麦可在树丛中四处走动、装了水的大锡桶。狗人也跟着,兴高采烈地在湿湿的绿草径上奔跑,追逐蝴蝶,或试图抓住那靠着吸取花蜜为生、色彩明艳的小小鸟。它四处跑的时候,苏菲就去剪长柄的鸢尾花、百合、叶状的桔色花朵或整枝的木槿。麦可则在他的锡桶中装满兰花、玫瑰、满天星、亮丽的朱红色花朵,或任何他正好看上眼的花。这是他们的快乐时段。
然后在树丛间的热气上升到叫人难以忍受之前,他们将当天的花带回店里,将它们安插在各色各样的瓶子或桶子里,那都是哈尔由院子里挖出来的,其中两个桶子其实是七里格靴。苏菲边将成把的剑兰放到靴里边想到,在没有比这更能证明哈尔是如何彻底地对乐蒂失去兴趣。他现在根本不在乎苏菲用不用它们。
每天他们采花的时候,哈尔差不多总会失踪,而门柄总是黑色朝下。通常他会回来吃个比别人晚的早餐,脸上带着做梦的表情,身上则仍旧穿着那套黑衣。他从不肯告诉苏菲,那套黑衣究竟是哪一套衣服变成的,他只肯说:“我还在为潘思德曼太太守丧。”如果麦可或苏菲问他为何总在那个时间外出,他就会露出受伤的表情说:“想跟老师说话的话,一定得在学校开始上课前才有办法啊。”说完就会消失到浴室里去,一进去就是两个钟头。
这时,苏菲跟麦可就穿上他们的好衣服,开店做生意。穿漂亮衣服是哈尔坚持的,他说那会有助于招徕顾客,苏菲则坚持大家都要穿围裙。起先几天,马克奇平的镇民只是隔窗观望,没有进来购买,但是观望过去之后,店里生意变得很好,人们口碑相传,说建肯花店里有他们从未见过的花卉。苏菲从小熟知的人进来大量买花,但是没有人认出她,这真是奇怪的感觉。他们都以为他是哈尔的妈妈,但是苏菲已经受够了乔装成哈尔的妈妈,她告诉希塞利太太:“我是他阿姨。”于是人们就以“建肯阿姨”来称呼她。
等哈尔穿着黑衣和搭配的黑围裙来到店里时,店里通常已经很忙了,而他的到来总会令店里忙上加忙。苏菲开始觉得那套黑衣八成是那件有迷咒的灰红色衣服改装的,因为每个哈尔接待过的女士,至少都会买下原来想买的两倍数量的花,大多数的时间,买的甚至是十倍。因此,要不了多久,苏菲发现女士们会先在店外窥探,看到哈尔在店里的话,她们就不进来了。她一点也不怪她们。如果你只想买一朵可以插在钮扣孔的玫瑰,当然不想被硬性说服去买三打兰花。因此哈尔到院子另一头的小工厂待上很久时,她一点也没阻拦他。
“好叫你知道,我是在设置防御女巫的系统。”哈尔说:“等我完成后,她就完全进不来了。”
有时有卖不完的花需要处理。苏菲不忍心任它们在夜里凋萎,她发现若跟它们说说话,花就可以保持新鲜,从此,她就常常跟花儿们说话。她要麦可帮她弄了一个植物营养咒,他就在水槽的桶子,以及她从前装饰帽子用的那个工作间的浴缸里做实验,她发现她可以让一些植物保鲜数日之久,所以她又做了更多的实验。她由院子里取来煤灰,将东西种在里头,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用这样的方法,居然给她种出了一朵蓝色玫瑰,令她高兴莫名。起先,那花苞是似炭的黑色,随着花瓣的开展,颜色越来越蓝,越来越蓝,终至成为接近卡西法的蓝色。苏菲高兴极了!她将垂挂在梁上袋子里的根全拿出来实验。她告诉自己,这辈子不曾这样快乐。
但这其实不是真的,有什么事不太对劲,偏偏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时她想,或许是因为马克奇平没有人认出她来。她不敢去看玛莎,怕玛莎也认不出她。基于同样的理由,她也不敢将花丛七里格靴拿出来,穿着靴子去拜访乐蒂,她无法忍受以老妇的模样出现在两个妹妹面前。
麦可一天到晚带着店里多余的花去看玛莎,有时苏菲觉得,那可能就是造成她不快乐的原因,麦可是那么快乐,而她被独自留在店里的时间却越来越多,但原因似乎又并非如此,因为她蛮喜欢独自一个人卖花的。
有时似乎又跟卡西法有关。卡西法觉得日子太无聊了!它唯一的工作是,让城堡轻轻地在草径间漂浮,绕着水池跟湖泊行走,并确定每个早晨到不同的地点采不同的花。当苏菲和麦可带着花进门时,它的蓝脸总是热切地伸出炉架。“我想知道外面的世界。”它说。苏菲给它带回味道又香又甜的叶子做燃料,令城堡的房间像哈尔的浴室那样,充满香味,但卡西法说它最需要的其实是同伴。他们整天在店里,留下它一人,孤孤单单的。因此,苏菲规定麦可每天早上至少的在店里帮忙一个钟头,她就利用这个时间跟卡西法说话。她还发明一种猜谜游戏,当她忙着时,可以让卡西法有事做,但是卡西法还是不快乐。“你什么时候才要帮我解除我和哈尔的契约?”它问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苏菲总是推拖着,说:“已经在想办法了。”“不会太久了。”但事实并非如此。除非不得已,苏菲是不会去想它的。当她把潘思德曼太太所说的,以及哈尔和卡西法告诉她的事综合起来后,她对那个契约有一个很强烈的可怕想法。她很确定一旦契约被打破,哈尔跟卡西法都会死亡。哈尔或许是咎由自取,但卡西法可不成,而且,既然哈尔很努力要避开女巫剩下的咒语,除非她真的帮得上忙,否则还是别轻举妄动。
有时,苏菲又觉得是狗人的缘故,它的遭遇真是挺悲惨的。它每天唯一快乐的时光,大概就是早上在绿径上追逐的时候了,其余时间他都意志消沉地跟在苏菲身后,深深叹气。因为苏菲也帮不上他的忙,因此,当日子越来越接近仲夏,天气越来越热,狗人必须躲在后院阴凉处喘气时,她着实松了一口气。
这段期间内,苏菲种的那些跟变得相当有趣。洋葱长成一棵小棕榈树,树上长着有洋葱味的小小豆子,另一条根长成粉红色的向日葵。只有一棵长得特别慢。当它终于长出两片圆形的叶子时,苏菲真是等不及要看它会长成什么样子。次日,它看起来像是会长成兰花的样子,尖叶子上有着淡紫色斑点,中间一根长长的茎,上面长着一个硕大的花苞。又次日,苏菲把鲜花留在锡桶里,迫不及待赶到小房间里要看花的生长情形。
花苞已开成一朵粉红色、像兰花的花朵,形状怪异,仿如被轧布机碾过一般扁平,与茎连接处只有一个圆点,中间鼓起,呈粉红色,由此伸出四片花瓣,两片向下生长,另两片则向上长了一半,即斜向旁边。苏菲正看着,突然传来一阵浓烈的春天花香。哈尔进来,就站在他身后。
“这是什么东西?”他问道。“疯狂科学家,如果你期待的是一棵紫外线紫罗兰或红外线天竺葵,你铁定是弄错了。”
“看来像是被压扁的花的小小孩。”麦可也进来看。
确实如此!哈尔震惊地看了麦可一眼,将花连盆拿起,把花由盆中倒出,拿在手上,仔细地将白色线状的根、煤灰以及剩余的肥料咒分开,直到他找到那截褐色分叉的块根。
“我早该知道的!”他说:“这是曼陀罗花的根,苏菲又击中要害了。你真是谁碰上谁倒霉。”他把花种回去,拿给苏菲,然后走开,脸色看来十分苍白。
这一来,咒语的条件几乎都齐全了。苏菲到店里,将鲜花在窗边摆开,一边想着:就只剩下一样了——吹着诚实心灵向前的风。如果这意味着哈尔的心必须要诚实,这个咒语到有可能永远不会兑现。她告诉自己,若真发生了,哈尔也是活该,谁叫他要每天穿着有迷咒的衣服去追求安歌丽雅小姐。但她还是觉得惊慌,并且有罪恶感。她将一束白色百合放到七里格靴里,然后爬到窗台去把它们放好,就在这时,她听到外面街上传来一阵规则的喀哒喀哒声,那不是马蹄的声音,是一根棍子击打在石头上的声音。
苏菲还没鼓起勇气探头出去,心脏就已经开始乱跳了。是的,没错,是稻草人,缓慢但是坚定地,从街道中间对着她跳过来。外伸的双臂上挂着的破布更少,更旧了。萝卜脸风干到有一股坚定不移的表情,仿佛在哈尔将他吹跑之后,他就不断地跳着,直到跳回来为止。
苏菲不是唯一被吓到的人,一大早就在街上的少数行人都尽快跑开。但是稻草人毫不在意,只一心一意地跳着。
苏菲把脸藏起来,不敢让它看到。“我们不再这儿,”她悄声,严厉地说:“你不知道我们在这儿,你找不到我们,快快跳走!”
稻草人越来越接近花店,棍子跳动的喀哒喀哒声渐渐慢下来。苏菲想尖叫,要哈尔过来。但她所能做的似乎只是一再重复:“我们不在这里!快快走开!”
那跳动声渐渐加快。正如她所交代的,稻草人跳过花店,穿过马克奇平,跳走了。苏菲以为她要昏倒了,结果似乎只是因为太紧张,忘了呼吸而已,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情放松后开始颤抖。假如稻草人又回来,她可以再度把它送走。
苏菲到城堡房间时,哈尔已经外出。“他的心情似乎非常不好。”麦可说。苏菲看看门把,是黑色朝下。还没不好到那个程度,她想。
那天早上,麦可也出去了,去希塞利。苏菲独自一人在店里,天气非常热,虽然有咒语,花还是枯萎了。几乎没有人想要买花,店里情形如此,加上曼陀罗花的事件,以及稻草人的重现,苏菲的情绪绷到最高点,她觉得心情恶劣到无以复加。
“虽然或许是因为咒语盘旋着要追上哈尔,”她对着花叹气:“但是我想,这其实跟我是家里的老大有关系,我离家想创一番事业,结果又回到原点不说,人还老的跟什么似的。”
狗人将它光滑的红鼻子放在通往后院的门旁,小声叫着,苏菲叹了口气。这只狗每一小时就会过来看看她,“是的,我还在,”她说:“不然你以为我会去哪里?”
狗进来屋里,坐起来,将前脚僵直地伸在前面,苏菲意识到它是着要变回人形。可怜的家伙!她尝试着对它好,因为毕竟它的处境比她还凄惨。
“再用力些!”她说:“背脊用力。意愿够强的话就可以办到。”
狗伸直了背,用力地挣了又挣,就在苏菲认定它若不放弃就会向后栽跟头时,它以后脚人立起来,挺成一个满面愁容、有赤黄色头发的男人。
“我羡慕……哈尔,”他喘着气说:“变得那么容易。我是……树丛里那只狗……你救了我。告诉了乐蒂……我认得你,我会保护你。我在这……以前……”他身体又开始前倾变成狗,生气地嚎叫着:“跟女巫去店里!”他叫着,手碰到前面的地上,同时长出许多灰色及白色的毛。
苏菲瞪着这只站在她面前,大大的长毛狗。“你跟女巫在一起?”现在她想起来了,那个以惊恐眼光瞪着她的,满脸焦虑的赤黄色头发男子。“那么,你知道我是谁,你也知道我被下了咒?乐蒂也知道吗?”这只大大的长毛狗点点头。
“她叫你格斯顿,”苏菲想起来了,“噢,我的朋友,她真是让你的日子很不好过呢!这种天气里还盖着那一身长毛,你最好到阴凉的地方去。”
狗再度点头,悲伤地拖着脚步走到后院。
“但是乐蒂为何要送你过来呢?”苏菲奇怪着。她觉得非常困惑不解,于是上了楼,穿过储物柜,去找卡西法商量。
但是卡西法也帮不上什么忙。“有多少人知道你被下咒又有什么差别?”它说:“那只狗也一样啊!还不是一点帮助也没有。”
“但是——”苏菲刚张口,就听到城堡的门轻响了一声,被打开。苏菲跟卡西法望过去,看到门把仍然是黑色朝下。他们等着哈尔走进来,结果很难说是谁比较吃惊,这个小心翼翼溜进来的人,居然是安歌丽雅小姐。
安歌丽雅小姐显然也吓了一大跳。“噢,对不起!”她说:“我还以为建肯先生可能会在这里。”
“他出去了,”苏菲僵硬地说。心想,如果豪而不是去找安歌丽雅小姐的话,会是去了哪里?
安歌丽雅小姐把门柄放开。方才因为惊吓,一直都握着。她就任它开着,外头是一片虚无,然后一脸请求地走向苏菲。苏菲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起身,走过房间,仿佛要将安歌丽雅小姐挡出去似的。“拜托,”安歌丽雅小姐说:“请不要告诉建肯先生我来过。让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我所以鼓励他来接近我,是因为我希望能得到关于我未婚夫——宾.苏利曼的消息。我确信宾是在建肯先生常消失不见的地方消失的,唯一的差别是,宾没有回来。”
“这里没有苏利曼先生。”苏菲说。同时心里想着,那是苏利曼巫师的名字!她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我知道,”安歌丽雅小姐说:“可是我感觉应该就是这个地方。你不介意我稍微四处看一看吧?我想知道宾现在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她把黑发拢到一边的耳后,事着深入房间,但是苏菲挡在中间。这逼的安歌丽雅小姐只好踮着脚尖、面带恳求地绕到旁边的工作台,“多有趣呀!”她看着那些瓶瓶罐罐赞叹,然后,看着窗外说:“多有趣的小城呀!”
“那是马克奇平镇。”苏菲说着,移动位置,逼安歌丽雅小姐后退,往大门移动。
“楼上是什么?”她指着通往楼梯的门问。
“哈尔的私人房间。”苏菲语气坚定地说,边逼着安歌丽雅小姐往后退。
“另一扇开开的门通往哪里?”安歌丽雅小姐又问。
“一间花店。”苏菲嘴里答着,心里骂道:有够爱问的!
这时安歌丽雅小姐若不是得坐到椅子上,就是得走出大门了。她微微蹙眉地盯着卡西法看,好像不太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来着,卡西法直瞪回去,一言不发。这让苏菲对自己的不友善觉得好过些,只有了解卡西法的人才会在哈尔的家里受到欢迎。
但是安歌丽雅小姐闪过椅子,看到哈尔的吉他靠在角落,她娇喘一声,一把抓住,转过身来,将吉他紧紧抱在胸前。“这是打哪儿来的?”她声音低低的,充满感情的说:“宾有一把像这样的吉他,这很可能就是宾的。”
“我听哈尔说,这是他去年冬天买的。”苏菲说着,又往前逼近几步,试图将安歌丽雅小姐赶离那个角落,赶出门去。
“宾一定出事了!”安歌丽雅小姐颤抖着声音说:“不然他绝不会跟他的吉他分开的,他在哪里?我知道他不可能死了。如果他死了,我心里一定会有感觉!”
苏菲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苏利曼巫师被女巫抓住了。她眼睛往骷髅的所在瞄去,但骷髅放在洗手槽里,藏在一桶多出来的羊齿蕨和百合后面。她知道自己若走过去的话,安歌丽雅小姐一定又会抓住机会进到房里。此外,这样也太残忍。
“我可以把吉他带走吗?”安歌丽雅小姐紧握着吉他,沙哑地问道:“让我可以记得宾。”
她声音中的颤抖令苏菲不悦。“不成,”她说:“你无需这样情绪化,你根本无法证明这是他的。”她拐着脚走近安歌丽雅小姐,抓住吉他的颈状部。安歌丽雅小姐痛苦的睁大眼睛看着她。苏菲用力拉,但是安歌丽雅小姐不肯放手,吉他发出难听、走调的叮咚声。苏菲将吉他用力扯离安歌丽雅小姐的手,“别傻了。”她说,“你无权走进别人的城堡,并擅自拿走他人的吉他。我已经告诉过你,苏利曼先生不在这里。你回威尔斯去吧!去啊。”然后,她用那把吉他将安歌丽雅小姐往后推,推过那扇仍然开着的门。
安歌丽雅小姐退到那片虚无之中,直到她有半个人都消失了。“你心肠好硬!”她指责道。
“没错!”苏菲说完,用力将门关上。然后把门把转到桔色向下,以免安歌丽雅小姐又跑回来。她将吉他铛地丢回原来的角落,“你敢告诉哈尔她来过的话,就给我试试看!”她不讲理地跟卡西法说:“我敢打赌她是来找哈尔的,其余的说词全是谎言!苏利曼巫师住在这里是几年前的事了,也许就为了要躲开她那恐怖的颤抖声音。”
卡西法咯咯地笑:“从没看过那么快就被赶出去的。”
这令苏菲觉得自己很不友善,并且有罪恶感。毕竟,她自己也是用类似的方式进来城堡的,而且她的好管闲事比起安歌丽雅小姐,只怕是两倍有余。“啐!”她说。
她重重踩着脚步进入浴室,盯着镜中自己那张老脸。她拿起一包上面写着“皮肤”的小包,又将它扔下。即便她能恢复青春的模样,她也不认为自己的脸足以跟安歌丽雅小姐相比。“啐!哼!”她很快地拐到洗手槽那里,将羊齿蕨和百合拿起来,就这样湿漉漉地,一路滴着水来到店里。她将它们一把丢到一桶营养咒里。“变成喇叭水仙!”她用疯狂、生气、嘶哑的声音叫道:“笨蛋!六月里全给我变成喇叭水仙!”
狗人将它长满长毛的脸放在后院门上,当它看到苏菲情绪恶劣时,赶紧开溜。一分钟后,麦可高高兴兴拿着一块派饼进门,苏菲横了他一眼,眼光非常恐怖,麦可马上想起哈尔交待他要补做一个咒语,迅速穿过储物柜逃生去也!
“啐!”苏菲对着他的背影张牙舞爪,再度弯身对着桶子嘶声叫道:“变喇叭水仙!变喇叭水仙!”她知道自己这样发脾气很愚蠢,但是心情一点也没有因之好转。

第十九章 狗人波西瓦

近傍晚时,哈尔打开店门晃进来,边吹着口哨,他似乎已经由曼陀罗花根带给他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但是发现他没有去威尔斯,并未让苏菲觉得好过些。她给他最恶毒的一瞥。
“我的天!”哈尔叫道:“我好像被那个眼光瞪成石头了!到底什么事?”
苏菲张牙舞爪:“你穿的到底是哪套衣服?”
哈尔低头看看身上的黑衣。“有关系吗?”
“就是有!”苏菲吼道:“别跟我来什么‘守丧中’那一套!到底这是哪一件?”
哈尔耸耸肩,拉起一边垂下的长袖,仿佛他自己也不太确定到底是哪一件。他望着袖子,露出困惑的表情,袖子的黑色开始由肩膀一路往下退,退到垂着的袖子尖端。他的肩膀与袖子上部先是变成褐色,然后转灰,尖尖的袖端则越来越黑,越来越像墨汁,直到那件黑衣的一只袖子变成蓝色和银色,尾端则好像在沥青桶里浸过。“就是这个。”说完,他让黑色又爬回肩膀。
但是苏菲不知为何更加生气,无声地发着脾气。
“苏菲!”哈尔用最带着笑意、恳求的语气唤她。
狗人推开后院的门走进来。它从不肯让哈尔跟苏菲谈太久的话。
哈尔盯着它瞧。“你又去搞了一只英国牧羊犬。”他说,好像很高兴能转移话题。“两只狗要吃掉不少东西的。”
“只有一只,”苏菲生气地说:“它被下了咒。”
“什么?”哈尔说着,对狗冲过去,速度之快显示他很高兴能离开苏菲。狗人当然不愿意,它往后退。哈尔扑过去,在它逃到门口前双手抓住两把长毛。“果然没错。”他蹲下来看进牧羊犬的双眼。“苏菲,”他问:“你什么意思?瞒着我这样的事?这狗是一个人呢!它的状况非常可怜!”他以一个膝盖做轴心转过来,手里仍抓着狗。苏菲看着哈尔玻璃珠似的眼睛,知道他在生气,而且是非常生气!
很好!苏菲想找人好好吵一架。“是你自己没发现!”她瞪回去,想施放绿色粘液就来呀!她心里蓄意挑衅着。“何况,狗它自己不想……”
哈尔气得不想听,他跳起来,将狗拖过地板。“如果我不是心里有事的话,早发现了。”他说:“过来,我要你来卡西法前面。”狗四只脚紧抓着地板,哈尔用力拉它,它死命撑着、滑着。“麦可!”哈尔大叫。
那声吼叫里有种特别的东西,麦可听了飞奔而来。
“你知道这只狗其实是人吗?”两人一起拉着这只奋力抗拒的大狗上楼时,哈尔问他。
“不会吧!它?真的?”麦可张口结舌。
“那我就不着你算帐,只找苏菲。”他们将狗拖过储物柜。“像这样的事永远都跟苏菲有关!但是,卡西法,你也知道吧?”两个人将狗拖到壁炉前时,哈尔问道。
卡西法一直退到背部都考到烟囱了。“你从没问过。”
“这种事还要我问吗?”哈尔怒道:“好吧,我是应该自己发现。但是你令我作呕!那女巫师怎么对待她的火魔的?相较之下,你的生活简直好的令人嫌恶。我唯一要求的回报是你告诉我,我需要知道的事。但是,这是你第二次辜负我了!现在,立刻帮我把这家伙变回原形!”
卡西法的脸色变成不寻常的病恹恹的蓝色,悻悻然地说:“好啦!”
狗人试着逃跑,但是哈尔将肩膀顶在它胸部用力推,令它以后腿站起来。他跟麦可就这样抓着它。“这笨蛋干吗一直抗拒?”哈尔气喘吁吁。“感觉上好像又是女巫的杰作,不是吗?”
“是的,有好几层。”卡西法说。
“把狗的部分先去掉吧。”哈尔说。
卡西法高涨成一股吼叫的、深蓝色的焰火,苏菲站在储物柜的门口慎重看着。她看到长毛狗的形象在人的形象内消失,人又消失成狗,再变为人,然后是一片模糊,接着,影像逐渐具体化,最后,哈尔跟麦可各抓着一个穿着皱巴巴棕色套装,有赤黄色头发男子的一只臂膀。苏菲一点也不奇怪为何她没认出他来,因为虽然他脸上满是焦虑,但他的脸几乎完全没有个性。
“好了,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举起双手,颤抖着摸自己的脸。“我……我不确定……”
卡西法说:“最近一个他有反应的名字是波西瓦。”
这人看着卡西法,仿佛他希望卡西法不知道似的。“是吗?”
“那我们就暂时叫你波西瓦好了。”哈尔说完,将他转个身,按他坐下,“坐着,放轻松点,告诉我们你记得什么。由你的样子看来,你在女巫控制下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
“是的,”波西瓦再度摸摸自己的脸,说:“她把我的头拿掉,我……我记得我在架子上,看着其余的自己。”
麦可大吃一惊,抗议道:“可是那样你不就死了吗?”
“不见得,”哈尔说:“你还没学到那个阶段的魔法。可是如果我够小心的话,我能够将你身上的任一部分取下来,让你其他部分仍活着。”他对这个先前是狗的人皱眉。“不过我不认为女巫把他拼回去时拚得很正确。”
卡西法显然很努力要证明他一向为哈尔卖力工作,说:“这人不完全,而且他有一些零件是别人的。”
波西瓦看来更苦恼了。
“别吓他了,卡西法。”哈尔说:“他已经够难过了,朋友,你知道女巫为何把你的头拿掉吗?”他问波西瓦。
“不知道,”波西瓦说:“我什么都不记得。”
苏菲知道那不是真的,由鼻孔里哼了一声。
麦可突然有一个令人非常兴奋的想法,他弯下腰问波西瓦说:“有没有人称呼你为贾斯丁或阁下过?”
苏菲再次哼了一声,波西瓦还没有回答,她就知道这个假设很荒谬了。波西瓦说:“没有。女巫叫我格斯顿,但那不是我的名字。”
“别逼问他了,麦可。”哈尔说:“也别再惹苏菲由鼻子里哼哼哈哈的,依她现在的心情,下一步她会把城堡拆了。”
虽然那意味着哈尔似乎不再生气了,苏菲却觉得更气。她蹒跚地走到店里,把东西敲的震天响,然后关店,收拾东西。她走过去看那些喇叭水仙,它们显然发生很可怕的事,全都变为湿湿的褐色物体,垂在桶外。桶里则满是她所见过闻起来毒性最强的液体。
“噢,该死的!”苏菲大叫。
“又怎么了?”哈尔来到店里,问道,他弯腰闻一闻,说:“这好像是非常有效的除草剂。那大房子车道旁的杂草开刀,试试它的威力怎么样?”
“我会的,”苏菲说:“我想杀些什么!”她四处翻得嘭嘭作响,终于找到一个洒水壶。她带着这个洒水壶和那桶除草剂进入城堡,用力打开门,桔色向下,去到大房子的车道。
波西瓦台起头来,脸上透着焦虑。他们把吉他拿给他,就像给小孩拨浪鼓一样,他一直坐在那儿玩吉他,弄出可怕的噪音。
“波西瓦,你去跟着她。”哈尔说:“依她现在的心情,搞不好所有的树都会跟着遭殃。”
波西瓦放下吉他,将桶子小心翼翼地由苏菲手中接过来。苏菲走出大门,迎接她的是山谷尾段金黄色的夏日黄昏。截至目前为止,每个人都太忙,无暇顾及这间大宅,它比苏菲所知的还要壮观,外头有个杂草丛生的阳台,四周饰有雕像。由阳台可以走下车道。当苏菲回头想叫波西瓦走快些时,她发现这房子实在很大,沿着屋顶还有更多的雕像,然后是整排整排的窗户,但整个房子都荒废了。绿色的霉长满了每个窗口下剥落的墙,许多窗子都破了,而原该收好、靠在窗边的木板套窗都成了灰色,油漆都已斑驳。
“哼!哈尔至少也该把这个地方弄得像样一点,像有人住的样子。可是没有!成天只知道忙着往威尔斯跑。波西瓦,别光站在那里!把那东西倒一些到洒水壶里,然后到我旁边来。”
波西瓦顺从地照做了。凶这个人一点都不好玩,苏菲怀疑这就是为什么哈尔会要他跟过来的原因。她哼哼出声,把怒气出在杂草上,
不论杀死喇叭水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它的毒性确实很强!车道上的杂草一碰到它就死,连车道旁的草皮都跟着遭殃,一直到苏菲情绪稍稍平复下来为止。
是傍晚的气氛令她平静下来,新鲜的空气由远方的山丘吹拂过来,种在车道旁的树从随之飒飒作响。
苏菲走了约莫车道的四分之一,边走边杀杂草。当波西瓦替她加满洒水壶时,她指责他:“你记得的远比你招供的多。女巫到底想由你那里得到什么?那次她为何带你到店里来?”
“她想知道关于哈尔的事。”波西瓦回答。
“哈尔?”苏菲问道:“可是你不是不认识他吗?”
“不认识。但是我一定知道些什么,这应该跟她下在他身上的诅咒有关。”波西瓦解释道:“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们到店里后被她拿到了,我觉得糟透了,试着阻止她,因为我知道咒语是邪恶的。当时我会那样做,也是因为想到乐蒂的缘故。乐蒂一直在我脑海里出现,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跟她认识的,因为后来当我去上福尔丁时,乐蒂说她从没见过我,但是我却知道所有跟她有关的事。因此,当女巫逼我告诉她关于乐蒂的事时,我说她在马克奇平开一家帽店。所以女巫就上那儿去,要给我们两人一点教训。结果你在那里,他以为你是乐蒂,我吓坏了,我根本不知道乐蒂有个姐姐。”
苏菲拿起洒水壶,大量喷洒除草剂,心里只愿那些杂草就是女巫。“然后她就把你变成狗?”
“才刚出城,”波西瓦说:“我一让她知道她想要的消息后,她就打开车门,说:‘跑吧!我需要时再叫你。’于是我开始没命的跑,因为我可以感觉到有某种咒语在追着我。那咒语在我刚跑到一个农场时追上我。农场上的人看到我变成狗,以为我是狼人,想要杀死我,我必须咬伤其中一个人才能逃开。但是我无法摆脱那根拐杖,我想穿过树丛时被它卡住了。”
苏菲边听边洒除草剂。“后来你就去菲菲克斯太太那里?”
“是的,我去找乐蒂。她们都对我很好,”波西瓦说:“即使她们从未见过我。哈尔巫师一直来追求乐蒂,乐蒂不喜欢他,要我去咬他好摆脱他。直到哈尔突然开始问她,有关你的……”
苏菲差点把除草剂撒到自己的鞋子上,除草剂洒到石头,石头冒出烟来。“什么?”
“他说:‘我认识一个叫苏菲的人,她跟你长得有点像。’乐蒂不假思索地回答说:‘那是我姐姐。’”波西瓦说。“后来,她开始非常担心,因为哈尔继续追问有关她姐姐的事,乐蒂说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你来拜访那天,她正假意对哈尔好,以便发现他是如何认识你的。哈尔说你是个老妇人。菲菲克斯太太也说她有见到你。乐蒂哭了又哭,说:‘苏菲一定遭遇了可怕的事!更糟的是,她误以为哈尔不会对她构成威胁。她太善良了,不知道哈尔多么没心肝!’看到乐蒂那么悲伤,所以我努力变回人形,跟她说我会来保护你。”
苏菲以大大的弧形、像烟雾般洒出除草剂。“亏她这么麻烦!她实在太好心了。我真是爱她!我也一直在为她担心。但是,我并不需要一只看门狗!”
“你需要的。”波西瓦说。“或者,你当时需要。因为我来得太迟了。”
苏菲一下子转过来,除草剂在手,波希瓦必须跳进草丛,拼命跑到最近的树后躲起来。他身后的草地变成一条长长的褐色。“诅咒每个人!”她大叫:“我再也跟你们没任何关系!”她将冒烟的洒水壶丢在车道中间,穿过杂草往石制的大门走去。“太迟了!”她一边大踏步一边喃喃地说:“什么鬼话!哈尔不仅没心肝,还令人无法忍受!此外,”她加上一句:“我还是个老妇人。”
但是她无法否认,自从城堡搬家后,有些事开始变得不对劲,又或者在尚未搬家前就开始了?这和苏菲很奇怪地,一直无法去面对她的两个妹妹似乎也有关系。
“我跟国王说的话都是真的!”她继续说。她会两脚都穿上七里格靴,一路走下去,不再回头,好让每个人知道!谁在乎可怜的潘思德曼太太说的——她依赖苏菲阻止哈尔往歧路上走。苏菲本身就是失败者了!这是因为身为老大的缘故,何况潘思德曼太太不过是错认她为哈尔慈爱的老母亲罢了。但是,事情真是这样吗?是或不是?苏菲不安地想到,如果她那训练有素的眼力可以看出缝在衣服里的迷咒,荒地女巫那么强烈的咒语当然更逃不出她的法眼。
“噢,那件该死的灰红色衣服!”苏菲说:“我拒绝相信我自己会被迷倒!”问题时,那件蓝银色的衣服似乎也能产生同样的效果。她又往前走了几步。“总之,”她如释重负地说:“哈尔并不喜欢我!”
但是这个令人安心的想法本身,就够她走上一整夜了,一阵不安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她听到远处传来哆哆哆的声音,她就着将沉的夕阳极目探看,就在那儿——在石门后面的道路转弯处,远远地,有一个人形,手臂直伸着向前跳跳跳。
苏菲拉起裙子,迅速转过身,循着来路飞快往回跑,激起的灰尘和小石在她身旁形成云雾,波希瓦孤单地站在车道上,脚旁躺着水桶和洒水壶。苏菲抓住她,将他拖到最近的树后。
“有什么不对吗?”他问。
“嘘!那个可怕的稻草人又来了。”苏菲喘着气,她闭上眼睛喃喃地说:“我们不在这里,你找不到我们。走开!很快很快很快地走开!”
“为什么……”波希瓦问。
“闭嘴!不在这里、不在这里、不在这里!”苏菲拼命地念念有词。她张开一只眼睛偷窥,稻草人差不多走到门柱中间了,它停了下来,不确定地转动着。“这就对了,”苏菲说:“我们不在这里。快快走开!两倍快、三倍快、以十倍快的速度走开!走——开!”
稻草人迟疑地转过身,开始往回跳。跳了几下后,步伐开始加大加快,并且越来越快,正如苏菲希望的。苏菲屏息以待,紧抓着波西瓦的袖子,直到稻草人完全消失为止。
“它有什么不对?”波西瓦问:“你为什么不要它?”
苏菲全身发抖。既然稻草人就在路上某处,她就不敢离开了。她捡起洒水壶,走回大宅,边走着,她突然注意到有什么在飘动着,她抬起头来,看到阳台雕像后头敞开的法式窗子,有长长的白色窗帘在飘扬。雕像都变成干净的白色石雕,几乎每个窗户都挂上窗帘,并且装上了玻璃。木制的套窗都新上过白漆,好好地收在窗旁。屋前新刷上的白石膏上见不到一点绿斑或泡泡。前门更是个精心杰作——黑漆大门加上金色的蔓叶花饰,中间是只镀金的狮子,嘴里衔环,作为叩门之用。
“赫!”苏菲非常惊讶。
她抗拒从开着的窗子进去一探究竟的诱惑。哈尔就是要她这么做,她才不上当!她直接走向前门,抓住金色的门把,砰一下将门用力打开。哈尔跟麦可正在工作台忙着拆除一个咒语,其中一部分显然是用来改变大房子用的,但是其余的部分,就苏菲所知,是属于某种窃听咒。见到苏菲来势汹汹,两张脸都急忙抬起,紧张地看着她,卡西法则马上沉到木头底下。
“麦可,你躲我后面。”哈尔说。
“窃听者!”苏菲叫道:“窃人隐私者!”
“哪里不对了?”哈尔问:“你希望木制套窗也是黑色搭配金色吗?”
“你厚颜无耻……”苏菲开始结巴:“你听到的不止这些!你……你……你知道我……我是……有多久了?”
“被下了咒?”哈尔说:“这个嘛……”
“是我告诉他的,”麦可由哈尔身后探出头来,紧张地说:“我的乐蒂……”
“你!”苏菲尖叫。
“另一个乐蒂也说了,”哈尔很快地接口:“你知道她说了的,还有菲菲克斯太太那天也说了很多。有一阵子,几乎每个人都在跟我说这件事,甚至卡西法也——是我问它的。难道你真的认为我的能力不足以感知到那样强的魔咒吗?有好几次,当你没注意的时候,我试着要将那咒语解除,但是都没成功。我带你去潘思德曼太太那里,希望她能帮得上忙,但是,显然她也办不到。我的结论是,你喜欢维持这样的乔装。”
“乔装!”苏菲叫道。
哈尔笑起来。“一定是的,因为是你自己弄的,你们家人真是奇怪耶。你的真名是不是也叫做乐蒂呢?”
这实在太过分了!波西瓦正好在此时紧张地由门口挤进来,手里提着半桶除草剂。苏菲放下手里的洒水壶,由他手中抓过水桶,对着哈尔扔过去。哈尔低下身体,麦可也躲开,除草剂在地板和天花板间造成一片绿色火焰。水桶落在水槽里,槽里剩下的花马上集体死亡。
“哇!”卡西法在木头下惊叹:“好厉害!”
哈尔小心地由仍然冒着烟的褐色花朵残骸下捡起骷髅头,并以他的一只袖子擦拭。“当然厉害了,”他说:“苏菲做事,向来都是倾全力的。”骷髅在他擦拭之下,变成明亮的白色,用以擦拭的袖子则出现一片褪色的蓝银色。哈尔将骷髅放下,悲伤地看着袖子。
苏菲很想就这样走出去,走出城堡,走下车道。但是外头有稻草人!她只好选择走到椅子那里,坐下来,一个人生闷气。我再也不跟他们任何人说话了!她生气地想着。
“苏菲,”哈尔说:“我尽力了。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你身上的疼痛已经好很多了?”苏菲没有回答。哈尔也没再尝试跟她说话,他转身跟波西瓦说:“我很高兴看到你还保留有一些脑袋,你让我蛮担心的。”
“我真的记得不多。”波西瓦说。但是他不再继续扮傻瓜。他拿起吉他调弦,不一会儿,吉他声就变得很悦耳了。
“我的悲伤因此显露无遗,”哈尔可怜兮兮地说:“我天生是没有音乐细胞的威尔斯人。你跟苏菲说的是全部了吗?你真的知道女巫想找的是什么东西吗?”
“她想知道威尔斯。”波西瓦说。
“我想也是这样。”哈尔冷静地说:“啊,好吧!”他走进浴室,一待就是两个小时。这段时间内,波西瓦慢慢思索着,以吉他弹奏出一些曲调,仿佛他在教自己如何弹奏。麦可则拿着一块冒烟的破布,在地上爬行,要抹干那些除草剂。苏菲坐在椅子上,仍是一言不发,卡西法不断探头出来偷偷看她,然后又沉入它的木头底下。
哈尔由浴室出来时,衣服是光亮的黑色,头发则是光亮的白色,笼罩在散发出龙胆根香味的蒸汽里。“我可能很晚才回来,”他跟麦可说:“午夜过后就是仲夏日了,女巫可能会尝试些什么,所以所有的防卫系统都得启动。并且,记住所有我跟你说过的话,拜托!”
“好的。”麦可说着,将手里剩下的冒烟破布放到水槽里。
哈尔转身。“我想我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他跟波西瓦说:“要帮你解除咒语并不简单,不过,我明天回来后将会开始进行。”哈尔走到门边,一手放在门把上,停下来问道:“苏菲,你还是不跟我说话吗?”声音中透着难过。
苏菲知道只要情况需要的话,哈尔是连在天堂里都可以装可怜的,他不过是利用她来从波西瓦那里套取消息罢了。“不要!”她叫道。
哈尔叹了口气,走出去。苏菲抬起头来,看到门把是黑色朝下。够了!她想着,我才不管明天是不是仲夏日,我要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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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11 18:04:07 |显示全部楼层
第20章 危机浮现
仲夏日的黎明降临了,曙光初露的同时,哈尔乒乒乓乓地由门口冲进来,苏菲一下从她的小洞穴里惊跳起来,以为女巫紧追在他身后。
“他们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每次我还没到他们就直接开赛!”哈尔大声咆哮。接下来,当哈尔绊到椅子摔跤,又一脚绊到凳子,将它踢过房间时,苏菲的理解是,他不过是想唱卡西法的炖锅歌,然后躺下来睡觉。在那之后,他试着经过储物柜上楼,走不通时,换走后院。这似乎令他有些困惑,他终于找到楼梯,但显然错过最低下的阶梯,跌了个狗吃屎,震动了整个城堡。
“到底怎么了?”苏菲将头探出栏杆问道。
“橄榄球俱乐部的同学会,”哈尔很自豪地回答:“你不知道我以前替我的大学球队打球时,常飞身到侧翼截球吧!长鼻子太太!”
“如果你刚才是试着要飞的话,你一定是忘记怎么飞了。”苏菲说。
“我天生视力就跟别人不同,”哈尔说:“可以看到人家看不到的东西。我刚才是要上床,是你阻挠了我。我知道过去的岁月都去了哪里,也知道是谁劈裂了魔鬼的脚。”
“去睡觉啦,笨蛋!”卡西法爱困地说:“你醉了。”
“谁?我吗?”哈尔说:“朋友,我可以跟你保证,我清醒地要命。”他站起来往楼上走,一路摸着墙,好像担心若不这样做的话,墙就会逃走,不过他卧室的门倒是真的逃走了。“我刚说的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哈尔边说边撞到墙上:“我那令人眩目的不诚实将会是我的救命法宝。”他又撞了好几次墙,每次撞的地方都不相同。终于他找到卧室的门,碰碰撞撞地穿过门进了房间。苏菲可以听到他四处跌跤,抱怨说他的床在躲他。
“真是无可理喻!”苏菲说着,决定马上离开。
不幸的是,哈尔那一番吵闹把麦可也吵醒了,还有波西瓦,他睡在麦可房间的地上。麦可下楼来,说既然都醒了,不如趁着清晨天气尚凉,到外头去采仲夏日花环要用的花,苏菲不排斥到那花的世界去做最后一次巡礼。外头有温暖、乳白色的薄雾,充满香气及半隐藏的颜色。苏菲以拐杖探测柔软的土地,砰砰使劲走着,沿路聆听成千上百的林鸟吱吱喳喳唱个不停,她觉得好遗憾!她抚摸一朵潮湿的缎百合,并以手指抚弄一朵破损的、满是花粉的长花蕊紫色花朵。她回首看那挺立在雾中高高的黑色城堡,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把这地方改善了很多,”波西瓦将一大把木槿花放进麦可的飘浮水桶时说。
“谁?”麦可问。
“哈尔,”波西瓦说:“刚开始时只有树丛,而且都又干又小。”
“你记得你来过这里?”麦可兴奋地问。他一直没放弃波西瓦可能就是贾斯丁王子的想法。
“我想我是和女巫一起来的。”波西瓦不确定地说。
他们共摘了足以装满两大浴缸的话。苏菲注意到,当他们第二次进屋时,麦可将门把转了好几次,这一定是跟将女巫挡在门外有关吧!接着当然就是制造仲夏节花环了,那花了好久的时间。苏菲本来是想让麦可和波西瓦两人去负责的,但是麦可尽忙着问波西瓦一些精明、巧妙的问题,而波西瓦行动非常迟缓,苏菲知道为何麦可会那么兴奋,波西瓦身上带有一股特别的气氛,好像他期待着很快将会发生某事一样。这令苏菲想到,他到底还受女巫掌控多少?结果她必须独立完成大部分的花环。所有她曾有过、关于留下来帮助哈尔抵抗女巫的想法,全都烟消云散了。因为那个只消一挥手,就能制造所有这些花环的人正鼾声雷动,她在店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花许多时间作花环,结果花环还没做完就已经到开店时间了。麦可携来面包和蜂蜜,他们一边应付第一批涌入的人潮一边吃早餐。虽然像许多节庆日一样,今年马克奇平仲夏日的天气既灰暗又阴冷,但镇上一半的人都来了,穿着美丽的节庆日衣裳,买节庆要用的花及花环。街上人潮如一般节日时一样热闹拥挤,客人川流不息。苏菲一直到近中午时,才终于能够偷偷走上阶梯,通过储物柜。她蹑手蹑脚地打包——拿了一些食物,连同她的旧衣服一起包起来,心里边想着,他们已偷存了好多钱,现在麦可存在壁炉石下的储蓄,怕不有十倍之多了。
“你来找我说话吗?”卡西法问她。
“等一会儿。”苏菲说,将包裹藏在身后走过房间。她不想引起卡西法对那个契约的事强烈抗议。她伸手去接那挂在椅子上的拐杖,突然有人敲门。苏菲愣住了,手仍伸着,她转头询问地看着卡西法。
“是大房子的门,”卡西法说“血肉之躯,而且无害。”
敲门声再度响起,苏菲想道,每次我试着要离开时就会这样!她把门把转到桔色向下,打开。敲门的是一位非常高大的仆役。绕过他庞大的身躯,苏菲可以瞥见一辆有两匹骏马拉着的马车,正停在雕像后面的车道上。
“萨琪维拉.史密斯太太来拜访新屋主。”仆役说。
真别扭!苏菲想着,都是哈尔的新油漆和窗帘造成的。“我们还没……呃……”她开口说,但是萨琪维拉.史密斯太太已经将仆役推开,走了进来。
她吩咐仆役:“去车子那边等我,席尔泊。”然后由苏菲身旁走过,并收起手上的阳伞。
这是芬妮!穿着乳白色丝绸,看起来非常有钱的芬妮。她头上戴着一顶乳白色、饰有玫瑰花的丝制帽子。苏菲记得再清楚不过了,她跟那帽子说:你将会嫁给有钱人。而从芬妮的外表看来,她显然是的。
“噢,天哪!”芬妮四处张望了一下,说:“一定是搞错了。这边是仆人的宿舍!”
“呃、呃……夫人,我们还没完全搬进来。”苏菲说。心里同时想着,芬妮若知道旧帽店就在储物柜后面,不知会怎么想。
芬妮转过身来,张口结舌。“苏菲!”她大叫道:“噢,我的天!孩子,你出了什么事?你看起来象九十岁。你生病了吗?”令苏菲惊讶的是,她把帽子、阳伞和有钱人的不可一世全抛开,伸出双手拥抱苏菲,流着泪哭道:“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我去找玛莎,也写信给乐蒂,但是她们都不知道。你知道吗?那两个傻孩子居然互换了工作地点,但是没有人有你的一点消息,我到现在都还有悬赏在外,结果你居然在这里当仆人!你应该是跟我和史密斯先生一道住在山上享受富裕的生活呀!”
苏菲发现自己也跟着哭,她很快地将包裹丢下,带芬妮去椅子上坐下。她把凳子拉出来,坐在芬妮旁边,握着她的手。两个人都又哭又笑,实在是太高兴看到对方了。
“说来话长,”在芬妮第六次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后,苏菲告诉她:“当我看到镜子里自己变成这样子时,实在太震惊了,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走掉……”
“工作过度,”芬妮悲惨地说:“我是多么自责啊!”
“不是那样的,”苏菲安慰她:“你不用担心,因为哈尔巫师收留我……”
“哈尔巫师!”芬妮大叫:“那个非常邪恶又邪恶的人!是他把你弄成这样的吗?他人在哪里?看我怎么对付他!”
她抓起阳伞,一副要打架的样子,苏菲必须将她按住。苏菲不敢想象,如果芬妮拿着阳伞将他由睡梦中戳醒,哈尔会有什么反应,“不,不是的!”苏菲说:“哈尔对我很好。”边说着苏菲便意识到事实确实如此。虽然哈尔对人好的方式表现得有些奇怪,但是若考虑到苏菲曾作了那么多令他生气的事,他实在是对她够好了!
“可是他们说他会吃活生生的女人!”芬妮仍挣扎着要站起来。
苏菲把她挥舞着的阳伞按下。“他真的没有,”她说:“你一定要听我说,他一点都不邪恶!”这句话引来壁炉那边一些嘶嘶声,卡西法略带兴趣地听着她们的对话。“他真的没有!”苏菲说,这话既是对卡西法,也是对芬妮说的。“我在这儿的时间里,一次也没见到他制造邪恶的咒语。”她知道这也是事实。
“那么,我必须相信你了。”芬妮说完,轻松下来。“不过我相信,那一定是出于你的影响。你一直有一种特别的能力,你能让玛莎停止闹别扭,我对她却是完全无能为力。我也总是说,多亏了你,才能让乐蒂只有一半、而不是所有的时候,凡事都能顺她的意,任性妄为。但是,亲爱的,你实在应该告诉我你到哪里去了!”
苏菲知道她应该那么做,但是她完全听信玛莎对芬妮的评语,她应该更加去了解芬妮的,她觉得很惭愧。
芬妮迫不及待要告诉苏菲关于萨琪维拉.史密斯先生的事,她很兴奋地说了很久。苏菲离开的那个星期,她就遇见史密斯先生,那个星期尚未结束他们就结婚了。她说话时,苏菲一直看着她,年老让她可以由完全崭新的角度来看芬妮。她是一个仍然年轻貌美的女人,她跟苏菲一样,觉得帽店很无趣。她已经被那间店绑很久,而且努力尽过心力了——不仅对那间店,还包括三个女孩,一直到海特先生去世为止。然后,她突然觉得害怕,就跟苏菲所感觉的一样:变老,没有目的,没有成就。
“然后,既然你不在,店没有人继承,我好像没有理由不把店铺卖掉。”芬妮说到这里,储物柜那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麦克走过来,说:“我们把店关了。你看,是谁来了!”他正握着玛莎的手。玛莎瘦了些,发色变淡了些,看来几乎回复她原来的样子了。她放开麦可,奔向苏菲,抱着她叫道:“苏菲!你应该告诉我的!”接着她已两手紧抱芬妮,好象她从未那样说过芬妮似的。
但事情还不止如此。继玛莎之后,乐蒂和菲菲克丝太太也相继穿过储物柜,两人合提着一个食物篮。波西瓦根在后面,看起来比苏菲见到他的人和时候都有生气。“我们天一亮就搭车出门,”菲菲克丝太太说:“我们带来……我的天!是芬妮!”她丢下她提着的半边食物篮,跑过来拥抱芬妮。乐蒂也放下她那半边,跑过去抱苏菲。
事实上,整间屋里都是拥抱、惊叹和尖叫声,苏菲觉得哈尔没被吵醒实在是奇迹。但是,即使透过这些叫喊声,她还是能够听到他的鼾声。她思索着,今晚必须离开,但因为很高兴看到大家所以不想太早离开。
乐蒂很喜欢波西瓦。当麦可将食物篮提到工作台,拿出冷鸡肉、葡萄酒和蜂蜜布丁时,乐蒂一直以一种苏菲不太能赞同的、拥有者的姿态,握住波西瓦的手臂,要他告诉她所有他能记得的事,波西瓦似乎一点也不介意。乐蒂看起来是那么可爱,所以苏菲没有责怪她。
“他就这样跑来,一直变成人,在变成不同的狗,还坚持说他认得我。”乐蒂跟苏菲说:“我知道我从未见过他,但那没关系。”她拍着波西瓦的肩膀,仿佛他还是一条狗似的。
“但是,你见过贾斯丁王子?”苏菲问。
“噢,是的,”乐蒂随口回答:“他当时变装,穿着一身绿色制服,但显然是他没错。他非常殷勤有礼,即使他在为那个寻人咒生气时也不例外。我必须弄两次,因为咒语一直显示苏利曼巫师人就在我们跟马克奇平间的某处,但是他发誓说那绝对不可能,我在弄咒语的期间,他一直打断我的工作,以一种略带讽刺的语气称呼我为‘甜蜜女士’,还问我是谁?家住哪里、几岁等等。我觉得他脸皮好厚!我宁可要哈尔巫师。可见我对她的评价有多差!”
每个人都走来走去的,吃东西、喝酒。卡西法似乎有些害羞,缩成绿色的闪光,似乎也没有人注意到它。苏菲向介绍乐蒂给它认识,她试着诱它出来。
“这真的是掌有哈尔生命的邪魔吗?”乐蒂低头看着绿色的闪光,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苏菲抬起头来跟她保证确实如此,却看到安歌丽雅小姐站在门口,神情羞怯不安。“噢,对不起,我来的时候不对,是不是?”安歌丽雅小姐说:“我只是想跟哈尔说话。”
苏菲站起来,不太确定该怎么做。她对自己上次把安歌丽雅小姐赶出去的事感到羞愧,那时因为她知道哈尔在追安歌丽雅小姐。但话又说回来,那并不表示她必须喜欢她。
麦可替苏菲解了围,他对着安歌丽雅小姐灿然一笑,大声地说欢迎。“哈尔现在在睡觉,”他说:“你等着的时候进来喝杯酒吧!”
“谢谢。”安歌丽雅小姐说。
但安歌丽雅小姐显然很不快乐,她婉拒了葡萄酒,焦急地走来走去,小口地吃一根鸡腿。房里满是彼此非常熟悉的人,而她是完全的局外人。芬妮从和菲菲克丝太太不间断的谈话中转过来,说:“好特别的衣服。”但这只徒增她的不自在。
玛莎也是,只有把事情弄得更糟。他看到麦可和安歌丽雅小姐打招呼时那充满赞美的神情,便走了过去,决心让麦可除了她自己和苏菲之外,不能跟任何人说话。乐蒂则完全不理她,跟波西瓦坐在楼梯说话。安歌丽雅小姐似乎很快就决定她受够了,苏菲看到她站在门边,试着开门。她快步走过去,觉得很有罪恶感。毕竟,安歌丽雅小姐一定是很喜欢哈尔,才会这样专程跑来。“请先别走,”苏菲说:“我去把哈尔挖起来。”
“不,不用了。”安歌丽雅小姐说,微笑中带点紧张。“我今天不用上课,我可以慢慢等,我只是想去外面看一看,况且那个怪怪的绿火烧的屋里有点气闷。”
对苏菲而言,在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了——不用采取任何手段即能摆脱安歌丽雅小姐。她礼貌地为她开门,但是,或许是跟哈尔要麦可记得张起的防卫网有关吧。门把被转到紫色向下,外面是罩雾的阳光,还有成片的红色、紫色的花在眼前飘浮。
“好棒的杜鹃花!”安歌丽雅小姐用她最沙哑、最令人心跳的声音说:“我非看看不可!”她热切地跳到柔软的草地上。
“别往东南走!”苏菲在他身后喊道。
“我的天!”芬妮走到苏菲身后,惊叫一声:“我的马车怎么不见了?”
苏菲尽其所能地解释了一下,但是芬妮还是很担心,所以苏菲只好把门转到桔色向下,打开来,让她看看另一个灰暗许多的天空,在大宅的车道上,芬妮的仆人和车夫一同坐在马车的车顶上,边吃冷香肠边玩牌,芬妮这才相信她的马车没有被神秘低头走。当苏菲试着解释(其实她自己也不甚明了)为何一个门可以开往那么多不同的地方时,卡西法突然由木头里高高窜起,吼道:
“哈尔!”整个烟囱充满了蓝色的烈焰,他继续吼叫:“哈尔!哈尔.建肯!女巫找到你姐姐家了!”
楼上传来两声巨响,哈尔冲出房门,以及哈尔冲下楼的声音。乐蒂和波西瓦都被他推开,芬妮见到他时微微发出一声尖叫。他头发像稻草,外带两个红眼圈。“被她找到我的弱点了,该死!”边大叫边冲过房间,黑色袖子飞扬着。“我就怕她会这样!谢了,卡西法!”他推开芬妮,用力开门。
苏菲蹒跚地上楼时,听到哈尔砰一声关门的声音。她知道这样有点窥人隐私,但是她非得亲眼看看发生了什么!她走进哈尔的房间时,听到后面有一票人跟着她。
“好脏的房间啊!”芬妮惊呼。
苏菲由窗子看出去,那个整洁的花园里正下着毛毛雨,秋千上挂着雨珠,女巫的红色卷发上满是水珠。她靠着秋千站着,穿一身红袍,个子高挑,威风凛凛。她一直在招手,哈尔的外甥女玛莉,拖曳着脚步,穿越潮湿的草地朝着她走过去。看起来她似乎不想过去,但身不由己。在她后面是哈尔的外甥尼尔,他脚步拖得更慢,以最凶狠的目光瞪着女巫。跟在两个小孩身后的是哈尔的姐姐梅根,苏菲可以看到她两手比着手势,嘴巴开开合合的,很明显地是在骂人,但是她也一直被女巫吸过去。
哈尔冲到草地上,他没时间改变他的衣服,也没时间管什么魔不魔法。只是直接朝女巫冲过去。女巫试着抓住玛莉,但是玛莉仍离她有段距离。哈尔先抓住玛莉,将她往身后一扔,继续朝女巫冲过去。女巫撒腿就跑,向被狗追赶的猫,跑过草地,越过整齐的围墙,火焰般的红袍飞扬着。哈尔像追猫的狗,在她身后一尺处紧追不舍,并且逐渐拉近。女巫红色的身影在围墙另一头消失,哈尔黑色有垂袖的身影如影随形地跟过去。围墙将他们两人的身影都挡住了。
“我希望他能抓住她。”马莎说:“那小女孩在哭呢!”
梅根将手环住玛莉,带两个小孩到屋里去。由这里无法看出哈尔跟女巫战斗的结果,乐蒂、波西瓦、玛莎和麦可都回到楼下,芬妮和菲菲克丝太太则是被哈尔房间的脏乱吓呆了。
“看看那些蜘蛛!”菲菲克丝太太惊叹道。
“还有窗帘上的灰尘!”芬妮说:“安娜贝儿,我看到你走过来的那个通道里有一些扫把。”
“我们去拿,”菲菲克丝太太说:“我可以帮你把衣服别起来,然后我们一起动手。我无法忍受房间脏成这个样子!”
噢,可怜的哈尔!苏菲想着,他真的很爱那些蜘蛛的!她在楼梯徘徊,不知该如何阻止芬妮和菲菲克丝太太。
麦克的声音在楼下喊道:“苏菲,我们要去大房子那边看看,你来不来?”
再没有比这更理想的,得以阻止这两位女士清扫哈尔房间的理由了。苏菲叫唤芬妮,然后迅速往楼下走,乐蒂和波西瓦已经将门打开,苏菲跟芬妮解释们的开法时,乐蒂并没有听,而波西瓦显然也不明白。苏菲看到门把转错了,紫色朝下,赶过去要阻止,但已经太迟了。
稻草人就站在门口,背后是一片繁花。
“关门!”苏菲尖叫,她知道出了什么事了。事实上,她昨夜叫稻草人跳十倍快反而帮了它。它很快就跑到城堡的入口,试图进来,但安歌丽雅小姐在外头呢!苏菲担心她是不是吓昏在哪个树丛里。于是改口,微弱地说:“不、不要关。”
不过,反正也没人在听她说话。乐蒂的脸色跟芬妮的衣服一样白,紧紧抓着玛莎,波西瓦站在那里只是瞪着看。麦可则试着要抓住骷髅头,因为它两排牙齿嘎嘎作响到快连着旁边的酒瓶一起滚下工作台了。这骷髅头好像也对吉它产生了奇怪的影响,吉他一直发出长长的铛铛声——努—哈伦!努—哈伦!
卡西法再度冲上烟囱。“它在说话,”它跟苏菲说:“说它毫无恶意。它无意像上次那样冲进来。”卡西法显然很信任它,因为城堡整个停下来了。苏菲看着那个萝卜脸和飞扬的破布,它其实一点也不可怕,事实上,她曾一度对它充满同情。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利用它作为不离开城堡的借口?因为她其实想要留下来,但是现在再留下来已经毫无意义了,因为哈尔喜欢的是安歌丽雅小姐。
“请进,”她说,声音有些沙哑。
“啊哈!”吉他唱着。稻草人强有力地往侧面一跳,就进了屋里。它单脚站着,身体摇摆着,好像在寻找某种东西,随它飘进来的花香并未能掩盖住它身上烂萝卜及灰尘的味道。
骷髅头再度在麦可手上嘎嘎叫起来。稻草人转过身,很高兴地对着它侧身倒下。麦可试着要救骷髅,但马上缩手。因为稻草人才倒向工作台,就传来强力魔法嘶嘶的冲击声,骷髅头随即融入稻草人的萝卜头里。进入后把萝卜撑开来,变成一张该算是相当阳刚粗犷的脸。问题是,脸面向着稻草人的后面。稻草人的木棍一阵搅动,不太确定地跳起身来,然后轻快地转动身体,把头的位置换来前面。慢慢地,它把两只伸直的手放到身侧。
“现在我能说话了,”它的声音有些模糊。
“我快昏倒了。”芬妮站在楼梯口说。
“胡说,”菲菲克丝太太站在芬妮后面。“那不过是魔法师的傀儡罢了,魔法师送它们出去执行任务,它们是无害的。”
但是乐蒂还是一副要昏倒的样子。不过呢,真正昏过去的只有波西瓦,他啪嗒一声倒下,安安静静地蜷曲着身体躺着,仿佛在睡觉一般。乐蒂尽管怕的不得了,仍然对他跑过去,但是很快又退回来,因为稻草人一跳跳到波西瓦面前。
“这是我必须寻找的一部分。”它用模糊的声音说道,它转身面对着苏菲。“我的头颅离得太远,我还没追上就已经力气用尽。如果不是你来,藉由说话把生命给了我,我就永远躺在那树篱里了。”说完,它转向菲菲克丝太太,然后转向乐蒂。“也谢谢你们两位。”它说。
“谁遣你出来的?你的任务是什么?”苏菲问它。
稻草人不确定地四处转动。“还有,”它说:“还有一些不见了。”每个人都等着,大多数根本是吓得说不出话来。稻草人则一会儿转这边一会儿转那边,似乎在努力思考。
“波西瓦是什么的一部分?”苏菲问它。
“让它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卡西法说:“以前没人问过它任何……”它突然停止说话,往下沉到只有一点点绿焰,麦克和苏菲交换了一下惊慌的眼神。
然后不知从哪儿传来一个新的声音,声音经过放大,显得有些闷闷的,仿佛是在箱子里说的,但那毫无疑问是女巫的声音。“麦可.费雪,”她说:“告诉你的主人哈尔,他被我的替身骗了。我现在手头有个叫作莉莉.安歌丽雅的女人,关在我荒地的碉堡里。告诉他,只有他亲自来要人,我才会放她走。听清楚了没?麦可.费雪。”
稻草人转过身,往开着的门跳去。
“噢,不成!”麦可叫道:“阻止它!一定是女巫差它来的,这样她才能进来!”



第21章 最後的胜负
大部分的人都去追赶稻草人,但是苏菲却往另一个方向跑,穿过储物柜,跑住店里,手里一路抓著她的拐杖。
「这都是我的错!」她喃喃自语:「我是做错事的天才!我应该把安歌丽雅小姐留在室内的!我只需礼貌地跟她说话,可怜的人!豪尔虽然在许多事上都原谅我,但这件事绝对没那麼容易了!」
到了花店,她把七里格靴由橱窗摆设拿下来,把里面的木槿、玫瑰和水一股脑地全倒在地上。她打开锁住的店门,将湿漉漉的靴子拖到拥挤的街道上。「对不起,」她对一堆挡到她的鞋子和垂袖说。她抬头望向太阳,在多云灰暗的天色中并不容易找到。「让我看看,东南方。是那边。好,对不起、对不起。」说著,在庆祝节日的人群中清出一小块地来放靴子。她将靴子的方血向对好,脚踩进去,然後开步走。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就是这麼快!而且,两只靴子比一只跑起来更快,景色更模糊,更令人喘不过气。苏菲在两个长步之间可以短暂瞥见:山谷尾端的大房子在树林之间发光,芬妮的马车就停在门前。山丘边的羊齿,一条小河奔流向一座绿色山谷,同一条河滑进一个更大的山谷,同一个山谷变宽到几乎无有边际,远处变成蓝色。还有远处一堆像高塔聚集在一起的,很可能是金斯别利。平原再度朝著山峦变窄,一座山在她脚下陡峭地倾斜。虽有拐杖的帮助,她仍然蹒跚欲倒,踉跄的脚步将她带到一座有蓝雾的深邃峡谷边缘,远远就能看到下面的树顶。若非她赶紧又跨了一步,就要摔下去了。
然後她降落在碎碎的黄沙上。她将拐杖插进沙里,小心地四处探望。在她右肩後面,几哩远的地方,一片白色如蒸气的雾几乎掩没了她刚刚穿越的群山,雾霭下面是一条带状的深绿。苏菲点点硕,虽然隔这麼远看不到城堡,但是她很确定雾霭处就是群花所在的地方。她小心地再跨一步。滋。温度热得可怕。黏土般的黄沙往各个方向延伸,在高温下微微发亮,岩石不规则地散落著,唯一生长的,是偶尔可见的可怕灰色树丛众山看起来彷佛是地平线上升起的云。
「如果这是荒地的话,」苏菲说,汗水顺者所有的皱纹往下流。「那我真是同情女巫,必须住在这样的地方。」
她再跨一步,扬起的风一点也没能让她凉快,岩石与树丛看来仍是同一模样,但是沙的颜色变灰,而山似乎沉到天底。苏菲透过前方闪动的灰色强凝视,她觉得似乎看到比岩石高出许多的东西。她又跨了一步。
现在温度简直像烤炉了,但是在前面四分之一哩处,有一个形状特别的堆状物,站在稍稍隆起的岩石地上。那是一栋形状奇特的城堡--一些形状扭曲的小塔拱著一座稍稍倾斜的主塔,像是多节的老人手指。苏菲把靴子脱掉,天气太热了,无法携带这麼重的东西走路。她只在拄著拐杖,蹒跚地走去调查。
这建筑物似乎是由荒地那些黄、灰色的砂砾所造成。起先,苏菲想说这会不会是一种奇怪的蚂蚁住的蚁丘?但是走近後,她才看到那是将数千个有粗砾的黄色花花盆黏在一起,成为一个顶端尖细的建筑。她忍不住微笑起来,她常觉得移动的城堡很像是烟囱的内部,而眼前这个建筑则很明显的是烟囱顶的集合体。这一定是出自火魔之手。
当苏菲喘著气往上走时,她突然再无任何怀疑--这确实是女巫的碉堡!两个小小的橘色身影由碉堡底下一个黑暗处走了出来,詀著等她,她认出那是女巫的两个侍童。虽然她又热又喘著气,还是试著礼貌地跟他们知道她跟他们无怨无仇。「午安。」她说。
他们只是闷闷不乐地看著她,其中一位对她鞠躬,然後伸出手,指向烟囱顶造成的弯曲柱子间,一个造型不佳的黑暗拱门。
苏菲耸耸肩,随他走进去,另一个侍童则跟在她身後。当然,她一进门,入口就消失了。苏菲再度耸耸肩,这个问题等回程的时候再来伤脑筋。
她把蕾丝披肩重新披好,拖得脏脏垮垮的裙子拉好,然後往前走。那感觉很像是城堡的门把黑色朝下时,走出城堡大门的感觉,有好一会儿的虚无,然後是朦胧的光。光来自四周燃烧、闪烁的绿黄色火燄,但这些火燄很阴暗,不散发出热量,亮度也非常低。当苏菲注视它们时,火燄绝不会在她目光所及处,一定是在旁边。魔法就是这样吧!苏菲再度耸耸肩,跟著那侍童在烟囱顶造成的细柱间穿梭。
最後,这两位侍童将她带到一个像是中央私室的地方,又或许,那只是位於一些柱子间的一块空间。苏菲已经有些搞糊涂了,这碉堡似乎很大,但她怀疑这跟移动的城堡一样,只是幻觉。女巫站在那里等她,很难说苏菲怎麼会知道,但是,不可能有别人了不是吗?眼前的女巫看起来非常高瘦。头发是金色的,缠成发辫垂在瘦骨嶙峋的一边肩膀上。当苏菲手中挥舞著拐杖,对著她走过去时,她往後退。
「少威胁我!」她说,声音听起来很疲倦、衰弱。
「把安歌丽小姐交给我,我就不威胁你。」苏菲说:「我会带著她离开。」
女巫又往後退,伸出双手做了个手势,两个侍童一起溶成两颗黏黏的橘色球体,升到空中,对著她飞过来。「好恶心,走开!」苏菲边叫边用拐杖打它们。橘色黏球似乎很不喜欢她的拐杖,闪躲著,四处穿梭,然後对著她的背後直飞过去。
她才在想她打败它们了,却发现自己被它们黏在一根烟囱顶造成的柱子上。当她试著挣脱时,黏黏的橘色线状物质将她的足踝困住,还用力扯她的头发,把她弄得很痛。
「我几乎要比较喜欢绿色黏液了!」苏菲说:「我希望这两个不是真正的小孩。」
「只是被赋予能力的形体。」女巫说。
「放开我!」苏菲叫道。
「不行!」女巫说完就转身走开,似乎对苏菲完全失去兴趣。
苏菲开始担心她一如以往,又把事情搞砸了。那些黏黏的物质似乎越来越硬,越有弹性。当她试著移动时,它们就她弹回去紧靠在陶制的柱子上。「安歌丽雅小姐在哪里?」她问道。
「你找不到她的,」女巫说:「我们就在这儿等豪尔来。」
「她不会来的。」苏菲说:「他比我有辨别力。还有,的咒语根本没能生效!」
「会的。」女巫微微一笑:「既然你中计跑到这里来,豪尔这次想不诚实也不行了。」她又做了一个手势,这次的对象是模糊的火光,一个像王座的东西由两根柱子间滚动出来,上面坐著一个男人,身穿绿色制服及光亮的长靴子。起先,苏菲以为他在睡觉,头侧靠在另一边所以她看不到。但是女巫再比了一个手势,那人就坐直了。他肩膀上面是空的,没有头。苏菲这下知道了,她眼前看到的是贾斯丁王子剩下的部分。
「假如我是芬妮的话,」苏菲说:「我就要威胁说我要晕倒了。马上把他的头放回去!她这样看起来好难看!」
「我好几个月前就把两个头颅都处理掉了。我卖掉苏利曼巫师的吉他时,也顺便卖掉他的头骨。贾斯丁王子的头则和其他剩馀的部分一起在外头乱走。这个身体是贾斯丁王子和苏利曼巫师的完美组合。现在只等豪尔的头来合成一个完美的人类。等我拿到豪尔的头,新的印格利国王也就随之产生了。我将以王后的身分来统治这个国家。」
「你疯了!」苏菲叫道:「你无权把人像拼图一样拼来拼去,而且,我不认为豪尔的头会听命於你,他会想办法溜掉。」
「豪尔将对我言听计从,」女巫说著,露出一个狡猾、神秘的微笑。「我会控制住他的火魔。」
苏菲意识到自己其实非常害怕,她知道事情被她搞到一团糟。「安歌丽小姐在哪里?」她挥动著拐杖问道。
女巫不喜欢苏菲挥动她的拐杖,她向後退,说:「我累了。你们这些人一直破坏我的计画。先是苏利曼巫师不肯靠近荒地,我只好去威胁薇乐莉雅公主,好让国王命令他来,但是他来了後却躲在那里种树。接著好几个月,国王都不肯让贾斯丁王子来找苏利曼。好不容易他出来寻找了,却不知为什麼跑到北边去,我必须想尽办法把他引来。豪尔给我惹的麻烦更多,他逃走过一次,我必须动用咒语来套住他。而就在我四处蒐集与他有关的资料以施放咒语时,你却闯进苏利曼剩下的脑子里,给我惹出更多麻烦。现在你落在我手里,却还在那里挥舞你的棍子跟我吵架。我为了这一刻已经努力了很久,我不准任何人来破坏。」她转身走开走入阴暗中。
苏菲的眼光跟随这个高高的白色身影,在昏暗的火光中移动,她的年龄终於追上自己了。苏菲心想,她疯了!我一定得想法子脱身,把安歌丽雅小姐救出来。她想到那橘色物质跟女巫都避著她的枴杖,举到肩膀後,朝著那黏黏的物质与柱子接触的地方挥舞,同时叫道:「走开!放我走!」她的头发扯得很痛,但是那些黏黏的东西开始向旁飞开。苏菲更用力地挥动拐杖。
她的头和肩膀都松开时,突然传来一阵闷闷的隆隆声。苍白的火燄摇晃著,苏菲身後的柱子也一阵震动。然後轰然巨响,像一千套茶具同时摔下楼梯,碉堡的一部分被炸开。光线从一个长长的、锯齿状的缺口照射进来,令人目盲。一个身影由洞口跳进来,苏菲热切地转头去看,希望来的是豪尔,但是那个黑色轮廓显示的只有一条腿,来的是稻草人。
女巫气得尖叫,朝它扑过去,金色的辫子飞扬起来,两只骨瘦嶙峋的手臂直伸出去,稻草人也对她跳过去,又是一阵巨响!两个人笼罩在魔法的云雾当中,就像豪尔跟女巫战斗时,笼罩在避难港上空的那种云雾。云里看不见两个人的激烈缠斗,只听见灰尘飞扬的空气中充满尖叫声和轰隆声,苏菲的头发跟著滋滋作响。云不过在几呎之外,在陶制的柱子间移动,时东时西,墙上的破洞也离她很近。正如苏菲猜测,碉堡其实不大。每当云雾移过那令人目盲的白色洞口时,苏菲可以看透它,看到两个瘦瘦的形体在其间战斗,她边看边对著背後挥动拐扙。
就在她除了腿之外全都获得free时,云再度由光线前尖叫著移动过去。苏菲见到一个人从云後方的缺口跳进来,这个人有飞扬的黑色长袖。那是豪尔!苏菲可以清楚看到他的轮廓,双手交叉,站在那里观战。好一会儿,看来他好像有意让女巫和稻草人继续打下去,但是接著豪尔举起双手,长袖啪哒啪哒地鼓起,喊出一个很奇怪的长字,声音盖过尖叫和轰隆声,一串长长的雷声随之响起,女巫和稻草人同时受到冲击,啪啪声绕著陶制的柱子,造成一串串回声,绵绵不绝。每次的回声就令魔法的云雾少掉一些。终於,它化成小缕的轻烟,像朦胧的漩涡般消散了。当它变成非常稀薄的白雾时,高高的、有长辫子的那个人形,步伐开始蹒跚。女巫似乎自动在缩小,越来越瘦、越来越白。最後,当雾全部散去时,她跌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而当数百万个轻柔的回声都消散时,豪尔跟稻草人面色凝重地注视著对方,底下是一堆白骨。
很好!苏菲将腿也解放出来,走到坐在王座上、没有头的那人身边,这景象实在令她很不舒服。
「不行的,朋友。」豪尔跟稻草人说。稻草人一直在女巫的骨头间跳来跳去,还用脚将骨头推来推去。「不行的,你在这里找不到她的心脏,那一定被她的火魔拿走了。我猜她受到她的火魔控制已经很久了,真是令悲伤!」就在苏菲将披肩拿下来,好好地铺在贾斯丁王子的肩上後,豪尔说:「我想你在找的剩馀部分应该是在这里。」他对著王座走去,稻草人在他後面跳著。「老是这样!」他跟苏菲说:「我费尽力气赶到这里,你却好端端地在整理善後!」
苏菲抬头看他,就像她所担心的,由破洞照进来的阳光清楚明白地告诉她,豪尔既没刮胡子也没梳头发,眼睛的红眼圈仍在,黑袖子则破了好几处,看来跟稻草人一样糟。天哪!苏菲想著,他一定很爱安歌丽雅小姐!「我是来救安歌丽雅小姐的。」她跟豪尔解释。
「我还想说如果我安排你的家人来拜访你,你就会安分一阵子!」豪尔很不满地说:「结果呢……」
这时稻草人跳到苏菲面前,用它那模糊的声音说道:「我是受苏利曼巫师差遣的。我原来是为他看守树丛,驱赶来自荒地的鸟。女巫抓住他时,他把所有能转移的魔法都移到我身上,命令我去救他,但女巫把他分成好几片,分散在不同的地方。这工作实在太困难了,假如不是你路过,藉著说话把生命给了我,我早就失败了。」
它这是在回答两个人分别匆忙跑离城堡前,苏菲所提的问题。
「所以贾斯丁王子订购寻人咒时,那些咒语一直都指向你罗?为什麼?」
「指向我,或指向他的头颅。」稻草人说:「因为我们是他身上最有价值的部分。」
「那波西瓦是苏利曼巫师和贾斯丁王子的混合体罗?」苏菲问道,她不太确定乐蒂会欢喜地接受这个事实。
稻草人点点头,「两个部分都告诉我,女巫跟她的火魔已经分道扬镳,我可以独力打败女巫。」它说:「谢谢你给我十倍於从前的速度。」
豪尔招手将它叫到一边。「把那个身体带回城堡,我会将你重新拼装,苏菲跟我得趁著那火魔尚未找到破解城堡防卫系统的方法前先赶回去。」他抓住苏菲的手。「走吧!七里格靴在哪里?」
苏菲不肯走。「还有安歌丽雅小姐……」
「你难道不明白?安歌丽雅小姐就是火魔呀!若让她进入城堡,卡西法就完了,我也完了!」
苏菲两手同时捂住嘴巴。「我就知道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她已经进入城堡两次了。可是她…它又出去了。」
「天哪!」豪尔呻吟道:「它有没有碰任何东西?」
「吉他。」苏菲承认。
「那它还在城堡里,」豪尔说:「快!」他拉住苏菲往破墙走,并回头跟稻草人喊道:「小心地跟著我们。」然後跟苏菲说:「没时间找靴子了。我得起风,御风而行!」他们爬出破洞到外面炙热的阳光下。「往前一直跑,不然我没办法移动你。」豪尔嘱咐道。
苏菲藉著拐杖之助蹒跚地跑,不时还绊到石头。豪尔在旁边跟著,拉著。风来了,呼啸著,然後转为怒吼,热而且带著砂砾。灰色的沙在他们四周升起,形成风暴,击打著陶制的碉堡,发出咻当的声响。这时他们已不是跑步,而是以一种慢动作向前浮掠。多岩石的地表迅速在底下飞掠过去,灰尘与砂砾在身旁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连头上极高处也是,甚至拖到身後甚远之处。非常吵,而且非常不舒服,但是荒地很快就被抛在身後。
「那不是卡西法的错!」苏菲叫道:「是我叫它不要说的。」
「它本来就不会说,」豪尔喊回来:「它绝对不会背叛同为火魔的同伴。它一直是我最弱的一点。」
「我以为威尔斯才是!」苏菲尖叫。
「不是!那是我故意留下的破绽!」豪尔喊道:「我知道如果她在那里下手,我就是利用她下在我身上的咒语去接近她。」
「所以你一宜都打算去救贾斯丁王子!」苏菲大叫:「那你为什麼假装跑掉?是为了欺骗女巫吗?
「才不是!」豪尔叫道:「因为我是胆小鬼。唯一能让我能让我做出这麼可怕的事的方法,就是告诉自己我不会去做它!」
噢,天哪!苏菲看著四周旋转的沙石,想道,他说了实话!而造是一阵风,咒语的最後一句已经完成了。
炎热的沙不断打在她身上,豪尔也抓得她手痛。「继续跑!」豪尔叫道:「照这个速度的话,你会受伤!」苏菲喘著气,再度努力地跑。现在可以清楚看到山了,下面一条绿带是开花的树荫。虽然黄沙一直在眼前旋转,山似乎长大了,绿带子朝著他们飞来。
「我所有的侧翼都很弱!」豪尔叫道:「我原本还寄望苏利曼仍活著,但是当我发现他剩下的只有波西瓦时,我吓坏了,只好出去喝个烂醉,然後偏偏你又上当落到女巫手里!」
「我是家里的老大!」苏菲尖叫:「注定失败!」
「乱讲!」豪尔叫道:「你就是不用大脑!」豪尔速度开始慢下来,灰尘在旁边形成厚厚的云层。苏菲听到夹著砂砾风扫过树叶的声音,才知道开花的树丛已在附近。他们砰地一声掉落在树丛间,然後继续快速往前,豪尔必须以曲线前进,然後拉著苏菲浮掠式地跑过一个长长的湖面。「你就是太好心了!」声音中夹杂著水声,以及沙石扫过荷花的声音。「我原想依赖你的妒忌心,把火魔拦在城堡外呢!」
他们以慢动作抵达冒烟的岸边,绿径两旁的树丛随著他们行经,波动起伏,枝叶乱摇,鸟与花瓣都被扫落到他们身後的旋风里。城堡在绿径那头对著他们轻快地飘过来,烟逆著风向後飘。豪尔把速度减到二好撞开门的程度,带著苏菲冲进去。
「麦可!」他大叫。
「不是我放稻草人进来的。」麦可怀著罪恶感辩白。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苏菲惊讶地发现,其实她才难开很短的时间。有人把她的床由楼梯下拉出来,波西瓦躺在上面,仍然不省人事,乐蒂、玛莎和麦可都团在旁边。苏菲可以听到菲菲克斯太太及芬妮的说话声由楼上传来,混杂著咻咻的挥舞和砰砰的撞击声,意味著豪尔的蜘蛛正遭逢浩劫。
豪尔放开苏菲的手,扑向吉他,但是他还没能碰到它,吉他就爆炸开来,发出一个长长、悦耳的声音。弦断了,木头碎片扫向豪尔,逼得他必须後退,以一只破烂的袖子遮脸。然後,安歌丽雅小姐突然微笑著站在壁炉旁边。她一直藏身在吉他内,等待最好的时刻现身。
「你的女巫死了。」豪尔跟她说。
「那真是太糟糕了!」安歌丽雅小姐显然毫不关心。「现在我可以为自己打造一个远比她好的新人类。咒语的条件都完成了,我现在可以安心拿走你的心了。」说完她就伸手到炉架里,将卡西法抓出来。卡西法在她握住的拳头上摇晃,满脸惊恐。「谁都不准动!」安歌丽雅小姐警告道。
没人敢动,尤其是豪尔。「救命!」卡西法微弱地喊著。
「没人能够救得你的。」安歌丽雅小姐说:「你将帮助我控制我的新人类。让我示范给你看,我只要像你这样握紧拳头。」她握著卡西法的手用力握下去,指关节因用力而变成浅黄。
豪尔和卡西法同时尖叫。卡西法痛苦地左右窜动,豪尔则脸色发青,像树一般倒向地板,跟波西瓦一样昏迷不醒。苏菲不认为他有在呼吸。安歌丽雅小姐也吓了一大跳,盯著豪尔说:「他在演戏吧?」
「不,他没有!」卡西法尖叫著,身体扭成痛苦的螺旋状。「他的心真的非常柔软!放开我!」
苏菲轻轻、慢慢地举起拐杖,这次她行动前先思索了一下。「拐杖,」她喃喃地说:「打安歌丽雅小姐,但不要伤到别人。」然後她挥动拐杖,用尽吃奶的力气往安歌丽雅小姐紧握的拳头一击。
安歌丽雅小姐发出一声像湿木头燃烧的嘶叫,丢下卡西法。可怜的卡西法无助地在地上滚动,燃烧著在地板上侧滚,害怕得哑著声音吼叫。安歌丽雅小姐举起一只脚去踩它,苏菲必须放掉拐杖扑到地上去救卡西法。令她惊奇的是,她的拐杖会自己行动,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地击打安歌丽雅小姐。它当然会的嘛!苏菲想到,潘思德曼太太告诉过她,她藉由说话赋予了它生命。
安歌丽雅小姐发出嘶叫声,脚步踉跄。苏菲站起来,手裏握著她的拐杖在殴打安歌丽雅小姐的同时,也被她身上的热烧得冒起烟来,相反地,卡西法好像不怎麽热,它因为休克而呈现柔和的蓝色。苏菲可以感觉到,她手裏握著那块黑色的块状物只剩下轻微的跳动。是的,她握住的这块一定是浩尔的心脏。他把它给了卡西法,当作契约的一部分,好让卡西法活下去他一定是很可怜卡西法,才会这麽做。但是,这是多麽愚蠢的事啊!
芬妮和菲菲克丝太太匆忙下楼来,手裏仍拿著扫帚。她们的出现似乎让安歌丽雅小姐相信她已经失败,於是逃向门口,苏菲的拐杖紧追不舍,继续击打。「拦住她!」苏菲叫道:「别让她逃了!守住所有的门!」
每个人都迅速地听命行事,菲菲克丝太太拿著扫帚守住储物柜的门,芬妮站在楼梯上,乐蒂跳起来守住通往後院的门,玛莎站在浴室门口,麦可跑去守城堡的大门。但是波西瓦却从床上跳起来,也冲往大门。他的脸色惨白,眼睛也闭著,居然跑得比麦可还快。他先跑到门口,并且打开了门。
因为卡西法处於无助状态,整个城堡已停止移动。安歌丽雅小姐看见树丛静静伫立在外头的强光下,马上趁机以非人的极快速度冲往门口,但她还来不及抵达门口,门已被稻草人挡住。他肩上隐约浮现出贾斯丁王子,安歌丽雅小姐只好後退。
追打她的拐杖现在着火了,金属那一端发亮著,苏菲知道它再撑不久了。幸运的是,安歌丽雅小姐因为憎恶它,所以抓过麦可当盾牌来挡。拐杖曾被告知不得伤害其他人,只好徘徊著,燃烧著。玛莎冲过来,试著拉开麦可,结果拐杖也必须躲她。苏菲一如以往,又把事情搞砸了。
没有时间浪费了!「卡西法,」苏菲说:「我必须打破你的契约。这会让你没命吗?」
「别人做的话就会,」卡西法沙哑地说:「这就是为什麽我要你来做的原因。我知道你能藉由说话予人生命,看看你对稻草人和骷髅头所做的就知道了。」
「那麽,再活一千年!」苏菲说著,同时投入全神的专注,以免只有说话仍嫌不足。她一直非常担心这件事。她握住卡西法,小心地将它由那个黑块上摘下来,就像是由茎上摘掉一个死去的花苞。卡西法转身松开,像一滴蓝色泪水般在她肩上飘浮著。
「我觉得好轻!」它说,然後它突然明白发生了什麽事。「我free了!」它转到烟囱,冲上去,飞得不见踪影。「我free了!」苏菲隐隐聼到它穿过帽店上头的烟囱顶时呼叫的声音。
苏菲手裏拿著几近死气沉沉的黑块走向豪尔,动作虽然迅捷,心裏其实毫无把握。她一定得做对这件事,但她不确定该怎麽做。「好,就这样吧。」她小心地将黑块放在他胸部左边,她自己不快乐时会觉得疼痛的地方,
然後用力推。「进去!」她告诉它:「进去那儿,然後开始工作。」
她推了又推。那心脏开始沉进去,越下去跳动得越有力。苏菲试着对门口的火焰与打斗视而不见,只专注于保持稳定、有力的推动。她的头发一直掉下来,遮住她的脸,转而露出一束束红红的头发。但是她也不去搭理,只是推着心脏。
心整个进去了。它刚一消失,哈尔就动了起来,大声地呻吟一声,转身朝下趴着。“见鬼了!”他说:“我宿醉!”
“才不是,是你的头撞到地板。”苏菲说。
哈尔以双手和膝盖将自己撑起。“我不能待在这里,”他说:“我得去救那个傻瓜苏菲。”
“我在这里!”苏菲摇晃他的肩膀。“可是安歌丽雅小姐也在这里。快起来对付她!快!”
现在整支拐杖都起火燃烧了,玛莎的头发被烤得滋滋响。安歌丽雅小姐想到稻草人是会起火燃烧的,开始引着这根烫来烫去的拐杖往门口走。苏菲想,我又一如以往,思虑不够周密!
哈尔只看一眼就明白了。他飞快地站起来,伸出一只手,说出一个被一阵响雷掩盖住的句子。灰尘由天花板掉下来,每样东西都在震动,但是拐杖消失了。哈尔后退一步,手里握着一个小小、硬硬的碳块,形状与刚才苏菲推进哈尔胸膛的一模一样。安歌丽雅小姐像打湿火一样发出可怜的声音,伸出双手恳求着。
“恐怕不行,”哈尔说:“你的时间已经到了。依这个来看,你也试着要找一颗新的心脏吧?你想拿走我的心,让卡西法死去,对不对?”他把那黑块放在两掌之间,手用力一合,女巫年老的心脏碎成黑沙、煤灰,然后什么也不剩。心碎掉的同时,安歌丽雅小姐也开始消失,当哈尔张开空空如也的双手时,门口也见不到安歌丽雅小姐的身影。
另一件事也发生了,就在安歌丽雅小姐消失的同时,稻草人也消失不见。如果苏菲愿意分神的话,她会看到两个高个子男人站在门口,互相微笑。脸庞粗犷的那个有一头赤黄色的头发,穿绿制服的那位则轮廓不甚明显,肩膀上仍披着一件蕾丝披肩。但那时哈尔正好转过来看着苏菲。“灰色并不真的适合你。”他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这么想了。”
“卡西法走了。”苏菲告诉他:“我必须打破你们的契约。”
哈尔看起来有些悲伤。“我们两人都希望你能做到。因为我们都不想变成女巫和安歌丽雅小姐那样。你的发色是赤黄色吗?”
“红金色。”苏菲说。就她所见,哈尔拿回心脏之后,其实改变不多,只是眼睛的颜色变深了,像真正的眼睛,而不是玻璃弹珠。“不像某人,”她加一句:“我的发色是自然色。”
“我从不了解为什么人们要那么强调自然的价值。”哈尔说。苏菲当下就明白了,他骨子里一点也没变。
如果苏菲还有注意力可以分散的话,她会看到贾斯丁王子和苏利曼巫师在那里握手,高兴地互拍对方的背。贾斯丁王子说:“我最好赶快回我王兄那里去。”他走到芬妮面前,当她是最可能的对象,对她深深鞠躬,说:“请问是女主人吗?”
“呃……不是,”芬妮回答,试着将扫帚藏在身后。“这房子的女主人是苏菲。”
“或者说,不久的将来会是。”菲菲克丝太太很慈爱地笑着说。
哈尔跟苏菲说:“我一直在猜,你会不会是我在五月节见过的那个可爱女孩。你当时为何那么害怕?”
如果苏菲有在注意的话,她会看到苏利曼巫师朝着乐蒂走去。现在他回复自己的样子,明显可以看出他至少跟乐蒂一样个性强悍。苏利曼巫师专注地低头看着她时,乐蒂显然非常紧张。“我拥有关于你的记忆,看来是贾斯丁王子的记忆,而不是我自己的。”他说。
“没关系,”乐蒂勇敢地说:“那是一个错误。”
“但对我而言不是!”苏利曼巫师抗议道:“你愿意至少让我收你当学生吗?”乐蒂的脸一下子变得火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对苏菲来说,那是乐蒂自己的问题,她有她自己的问题要应付。哈尔说:“我想我们应该从此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她觉得他是真心的。苏菲知道,与豪贰‘从此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意味的是一种比任何故事都要动荡多事的生活,但她决心尝试。“会令人毛骨悚然的。”哈尔加上一句。
“而且你会剥削我。”苏菲说.
“然后你会把我的衣服全剪破,给我一个教训。”哈尔说。
如果苏菲跟哈尔能分出任何注意力的话,他们或许会发现,苏利曼巫师、贾斯丁王子和菲菲克丝太太都试着要跟哈尔说话。芬妮、玛莎和乐蒂扯苏菲的袖子,麦可则拉着哈尔的外套。
“那是我所见过最简洁有力的语言,”菲菲克丝太太说:“换了是我,就不会知道该怎么对付那怪物。就像我常说的……”
“苏菲,”乐蒂说:“我需要你帮忙……”
“哈尔巫师,”苏利曼巫师说:“我得为常常试着咬你的事道歉。在正常状况下,我是绝对不会咬自己同胞的。”
“苏菲,我想这位绅士是一位王子。”芬妮说。
“先生,”贾斯丁王子说:“谢谢你将我由女巫手中救出来。”
“苏菲,”玛莎说:“你身上的咒语不见了,你有没有听到?”
但是苏菲和哈尔只是握着彼此的手,一直微笑着,停不下来。“现在别烦我,”哈尔说:“我纯粹是看在钱的份上才做的。”
“骗人!”苏菲说。
“我说呢——”麦可大叫:“卡西法回来了!”
这句话终于引起哈尔和苏菲的注意。他们转头去看炉架。果不其然,那熟悉的蓝脸在木头间闪烁着。
“你不需要这么做的。”哈尔说。
“我不介意。只要我能来去自如的话。”卡西法说:“何况,马克奇平外头正下着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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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9 12:33:14 |显示全部楼层
多谢分享哈 全部都在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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