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天空之城：宫奇骏式唯美浪漫意境的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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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炭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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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5-24 07:11:46 |显示全部楼层

就某种层面而言，宫奇骏可说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反学院派大师。以他监督的几部经典代表作，在结构上通常找不到显而易见的精妙华丽之处（例如把当下与过去、现实与幻境串接得无懈可击的「千年女優」），也不若押井狩般直接给人一块艰涩沉重的硬骨头，画面更与时下线条精巧妍丽的动漫风格大异其趣；而在「幽灵公主」之前，宫奇骏的作品总是以一条单纯而明确的叙事主线展开。然而往往就是这样单纯检约之中，宫老神来之笔缔造出许多膾炙人口的经典之作；绝大部的人很难直接透过理性的分析，从中抽丝剥茧描绘出宫老头鎔铸其中的理念，然而可以确定的是，透过纯朴而细緻的画风光影、大师久石让悠扬动人的音乐旋律，以及许多有形无形、不著痕跡的微小细节之处（往往多看几次才能把每个都注意到），宫奇骏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将他心中的意念与美感灌输在作品之中，一次又一次地凝聚成让无数人们感动莫名的「宫奇骏式意象」。之前听过某种有趣的说法，是透过硬梆梆的理性逻辑分析，总能在宫奇骏的作品中挑出一堆前后矛盾的设定或者狗屁不通的逻辑，然而呈现出来的整体效果却是好看得让人想住在电影院裡。这样的宫奇骏，实在让人不敢妄自揣摩他的思维理念，也不忍将他作品中每一个零星片段硬是「对号入座」為何种教条，更没有几个人有资格自称真正瞭解宫奇骏；然而，二十几年来一部又一部雋永难忘的经典，则是人们心目中宫奇骏毫无疑义的「存在」。

其中，吉卜力成立后的第一部经典作品「天空之城」，可说是宫奇骏理想式浪漫美感的极致表现。个人并不想再强调宫奇骏在「天空之城」中融入的种种「人与自然」的理念（无庸置疑地，宫老透过穿插在片中的许多元素阐释了这些东西），一方面相关的论述已经是汗牛充栋，再者如果用死板的教条思维一一分析，因為严格说来，其中的理念与逻辑略有扁平与不足之处（如果纯粹為了环保理念，个人寧可去看美国前副总统高尔拍摄的地球暖化纪录片），再者彷彿是在宫奇骏的头上硬扣上「说教」的帽子；而最重要的是，纯粹的说教、寓教眼光，对於天空之城所呈现的意境，根本是一种不折不扣的侮辱。无论从任何方面，「天空之城」可说是许多浪漫元素的集大成者，有些地方美到了不真实的地步。首先从画面，相信天空之城裡悠远的蓝天白云、青山绿地以及云上那座集美丽花园、巍峨楼塔与尖端科技於一身的漂浮城市，想必已经牢牢地烙印在许多观眾的脑海深处；而一个消失的古老帝国以及王族后裔、传说中取之不尽的金银财宝与超乎想像的文明成就、為了寻找云上梦幻架空帝国而展开的飞行冒险、為了保护理想与所爱人事物而倾力与坏人对抗到底，不正是许多童话、史诗中让人心神嚮往的旅程？雋永的画面与情境，穿插著久石让大师膾炙人口的经典旋律，观赏完毕之后依旧让人一整个餘音绕樑三日不绝。作為一个观赏影片的影迷，个人认為天空之城是宫奇骏将各种不同浪漫元素的总集，虽然若干情境因而失去了些许真实感，但也因而营造一个纯粹理想而梦幻的情境。

天空之城中，由主人公希达与巴斯携手相伴的路程，无异是支撑整部作品美丽意境的主轴。一位温柔美丽、善良纯洁、柔弱得让所有人都想保护她的女孩，遇上了一位善良而勇敢、体贴而充满正义感、乐观进取勇於冒险之餘更不计代价捍卫所爱人事物的男孩，这是多麼完美的童话式组合？希达在飞行石的亮光中降落於巴斯怀裡的邂逅方式，是何等地浪漫？美丽的希达突如其来地飞入了巴斯的世界裡，并成為巴斯嚮往的拉普达的重要线索；而在往后的歷险之中，巴斯从头到尾毫不保留、不计代价地保护著希达，片中在这方面的詮释甚至高过了巴斯在亲眼目睹天空之城、证明父亲没有说谎时的激动。甚至可以这麼说，与其说是追寻拉普达的旅程，巴斯最重要的存在，还是自始至终毫不保留地守护希达的那份爱。

希达无异是宫奇骏冒险类作品中最柔弱的女主角（与之对照的就是简直无所不能、连巴斯都甘拜下风的女神娜伍西卡），然而这样外表之下却是一份处处為别人著想、不惜牺牲自己的圣女情操，与她所拥有的力量形成强烈的对比。我们很难想像一个年仅十几岁、原本过著平静农村田野生活的纯朴少女，遇到国家级的强权力量时，一开始為了爱人的性命安全，不惜狠下心来故作无情；当心爱的人遭到枪击时，希达奋不顾身地扑过去，完全忘却了自己的力量是何等微不足道；即便是对那群脑袋蠢笨、利欲薰心、空有精良齐全武装的军人，当大魔王穆斯卡要下达致命指令时，双手被反绑的希达还奋力地试图保护他们。在最后的时刻，两天前还是平凡农家少女的希达，带著一种难以置信的勇气与力量与穆斯卡周旋，保护著飞行石不被穆斯卡再度利用，甚至义正辞严地驳斥著穆斯卡，坚定不移地连续让两发子弹从耳边划过，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儼然已成為不折不扣的圣女；如此的女主角，整体的完美气质，已经到了不真实的程度。

幸运的是，如此柔弱而美好的女主角，被可说是宫奇骏笔下戏份最吃重、刻画最為用心的男主角巴斯在守护著。在遇到希达之前，巴斯是一个普通少年中具备体能、勇气、乐观与吃苦耐劳者；当希达就这样进入巴斯的世界之后，两人除了一见如故之外，面对接踵而来的危机，巴斯毫不迟疑地保护著希达，他的潜能也逐渐激发；虽然中间一度面临不可抗拒的国家级权威，让充其量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少年的巴斯不得不暂时低头，进而造成中间一段令观眾们鬱闷的小别，巴斯还因此遭受了海盗婆的严厉批判。然而稍后，巴斯不惜与前一天还是敌对的海盗联手，绞尽脑汁借住了他们的力量，终於拯救出心爱的希达。虽然从小努力追寻的天空之城，随著希达的出现而逐渐水落石出，但是很明显地，巴斯存在的主要目的，还是守护著希达，中间两人初次登上天空之城那种喜悦，只是一个短暂的过程而已（不可讳言地，未能充分表达这点，某种方面是天空之城剧情的遗憾）。两人在月光云海中的一段对话，可说是相当不错的写照，希达在表达对拉普达的恐惧、甚至说出「这样的石头不如早点扔掉」时，巴斯却说「因為这块石头，我才能遇见妳啊！」（这大概是巴斯在全片中最接近表白的一句话，希达听了还楞了一下），而不是「要不是这块石头，我们就没有机会亲眼去发掘拉普达」。到了最后阶段，巴斯终於蜕变成一个不计代价守护所爱人事物的男子汉，一位在宫奇骏笔下仅次於娜伍西卡的战士（扣除哈尔、白龙等能力者），扛著生平未曾使用过的武器，攀爬过重重障碍、穿越砲火，在重重险阻之中又钻又挤，口中呼喊著爱人的名字。虽然在最后，為了确保天空之城不落入穆斯卡手中，為了保护整个世界不受到强大独裁势力的统辖，巴斯与希达选择了会让所有人同归於尽的方式；然而，即便深知难逃一死，两人却毫无顾虑，因為巴斯至终仍然能守护著希达直到阴间，了无遗憾（当然，此时他们还不知道那棵大树的树根将挽救两人）。於是，柔弱的希达能毫无顾忌地在巴斯的怀裡哭泣，在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的命运之后仍能伏在巴斯坚定不移的肩膀上。当然，宫奇骏也不吝於给这对堪称宫奇骏笔下最动人的小情侣许多充满美感的画面，包括一开始希达如天使般的降落、两人在屋顶上伴随著鸽子群的初次交谈、飞行中巴斯搂著长裙飘逸且不住哭泣的希达、寧静星空之下两人在海盗船瞭望台挤在一条毛毯裡倾诉著心事、动用毁灭咒语前两人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相拥……….巴斯与希达之间纯洁无瑕、毫无私心与利益动机以及為对方不惜付出一切的爱，完美得让许多人羡煞、心神嚮往。

那群充满正义感的镇民、可爱有趣的海盗、面恶心善的海盗婆，无疑是天空之城裡的出色配角；相形之下，那群力量无可抵挡、粗鲁暴力的军人，以及野心勃勃的穆斯卡，相较於宫奇骏其他作品中角色定位值得玩味的「反派」（例如风之谷的多尔梅尼亚指挥官或者幽灵公主的达达拉城主），虽然显得过於扁平，然而这在宫奇骏倾力刻画主轴部分的浪漫意境时，却是不得不然的牺牲（如果要面面俱到，在篇幅有限的电影内，就会变成如同幽灵公主般的复杂与纷乱，反而削弱了表达的力量）。而这些堪称是宫奇骏作品中最「纯粹」的一批「反派」，正好可以反衬美好事物的脆弱与需要保护。例如，巴斯与希达在逃避海盗追逐的过程中，还能有许多逗趣与笑点；然而在政府军与特务从装甲列车舱门步下的那一瞬间，希达展现的恐惧远远超过了目睹海盗走下汽车，而她的反应不是像先前还能告诉巴斯那是海盗，反而头也不回地跑走，甚至警告巴斯不要过来。在两人遭遇军队时的逃窜之中，只能感受到无比地压迫感以及面对强者时的无助，而军队也使得希达与巴斯被迫分开了一小段时间。当那群军人蜂拥上城墙、发现昏迷的希达时，他们的反应仍像是找到一个敌军士兵一般，粗暴地用枪口指著希达（人家明明已经昏迷了，出枪有什麼用？）、扯她的辫子。而在天空之城上，原本两位主角陶醉在天空之城顶部美丽花园的美好气氛，也是被军队爆破造成的惊扰给彻底粉碎。他们只知掠夺金银财宝，遇到障壁阻碍就拿枪砲炸药来比拼；甚至直到这批他们被毁灭之前，依旧傻头傻脑地衝进穆斯卡的陷阱、傻头傻脑地慌忙撤退、傻呼呼地使用他们自认為强大的武力与穆斯卡对抗，然后被一劈两半，从头到尾丝毫找不到任何让人正眼看待的地方。而更「邪恶」的穆斯卡，相较於军队，只不过是一个镜头更多、企图心更大的坏蛋，他的许多行為与言论展现也没有太多值得让人深思之处，差别仅在於两位主人公必须以自己生命的代价来换取消灭这个「魔王」。虽然这些反派从头到尾无甚可观或值得深思探讨之处，他们却為「美丽的事物需要保护且脆弱易逝」做了最好的衬托，因為原本寧静而美丽的拉普达因為野心家的出现而被打搅，為了避免强大力量落入坏人手中而不得不将拉普达摧毁，两位主角最后只能遥望拉普达美丽花园默然离去，而且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亲眼目睹这样的美景…..

其他方面，围绕著冒险旅程与浪漫爱情的，包括蓝天白云的美、天空之城的美、空中花园的美、那根贯穿天空之城的大树的美等等，甚至就连巴斯的市镇、矿坑与铁道的画面设定，在剧情之中亦提供了难以形容的梦幻感觉，為整个故事的主轴提供了绝佳的衬托。总的而言，天空之城是一个颇有「传统童话」意味的故事，所有的剧情素材都不算新鲜奇特，而这点也造成少数影评对天空之城留下「八股、过於虚幻」的负面评论。然而，无论剧情有哪些不合理、不切实际的漏洞，绝大多数观眾只会感觉自己的心思随著希达与巴斯的冒险旅程起起落落，深深被其中无数有形无形的意境美感所吸引，最后终究对美感的猝然消逝而欷嘘惆悵不已；当最后天空之城所残餘的树根以及彷彿不受影响的空中花园开始上升，远离红尘俗事直到一个凡人无法打搅的境地时，此时观眾们只能跟噙著泪水的希达一般，依依不捨地望著天空之城残餘的最美好部分消失在视线之中；而片尾希达与巴斯挥别海盗、伴随著悠扬感伤的主题曲消失在茫茫空中时，相信不少观眾仍意犹未尽地掛念著这对小情侣与他们之间美好的情感终将归向何方（就像是千寻离开前最后一次不捨地望著那个隧道口一般）。虽然这样的收尾略嫌仓促，然而留给人们几分失落，却让天空之城裡面猝然划下休止符的美感意象更為雋永。

正由於天空之城诸多素材的「传统性」以及许多过於经典的画面和音乐，让我们深信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动画监督能以同样的方式复製一次相同的美感，影迷的心目中也永远不会再有第二个天空之城。

附註：天空之城片中一些细腻的小细节。第一，睡在巴斯床上的希达醒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掛在脖子上的飞行石项鍊还在不在，不著痕跡地显示了这块石头的重要性。第二，巴斯与希达在躲避海盗时，矿坑工头的妻子告诉巴斯「你要好好保护她，因為她是个好女孩」，多看几次才发现这是因為希达此时还护著矿坑工头的小女儿玛姬，这个不明显的动作正是大婶断定「希达是个好女孩」的原因，也侧面地描写了希达的体贴与善良。第三，海盗婆朵拉曾说希达「简直跟年轻时的她一模一样」，之后她带希达进入海盗船长室的舱房时，舱壁的一角掛著朵拉年轻时的画像，真的跟希达有几分像（当然，气质的差距非常大），不过这个画像并不是整个画面的聚焦之处，纯粹是留给观眾的一个小暗号。

[ 本帖最后由 picard47at 于 2008-5-24 07:5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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